苍穹满布乌云,云层厚重,不透半点光亮,远山淡影皆不显现。气氛凝重的让人窒息,一阵阵阴风吹过,却始终未吹开天上漫布的乌云。
在丛林的深处,有乌鸦凄惨嘶哑的鸣声,也有野兽的嘶吼。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干枯的叶子凋落,野兽怪物将其踩得支离破碎。
这时,一个白衣妙龄女子缓缓走进这个地方。
周围的黑鸟发出惨叫,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咻—”一支箭划过丛林,刺穿了野兽的心脏,那支沾满血的箭,直冲白衣女子而来。她猛然转头,却没有反应过来。
女子被射倒在地,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像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
膝盖被箭射中,鲜血直流,白衣被染得黑红。
她试图站起来,但是关节处已经断开,只好双手抓着周边的枯树枝干,支起手肘拖着身子爬行。
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血痕,新鲜的血液散发出的血腥味吸引来了丛林中的野兽。
依旧在往前爬着,身后的众多怪物虎视眈眈。
丛林上空,两个神官御风飞行,弓弩持满。
“树林太茂密,雾太浓,看不见那丫头了。”其中一神官说道。
“讲真的,这丫头又何必啊!就为了一个废皇子。”另一神官摇摇头。
“诶~别说了。下去看看吧。”
两人飞得稍低了一些,在浓雾中看到一团红影正缓缓移动。
“这丫头也是可怜,你看,后面跟着一群怪物,怕是还没到祭坛就会死了。咱就别再射了吧。”神官显然已经心生怜悯。
“行吧,听你的。回去交差吧!”
密林中,那团红影的呼吸声变得十分沉重,体力已经明显不支。
但是,她心里有一个执念,告诉她自己,一定要到达祭坛,只有这样才能救下她所牵念的人。
救他也是救自己。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撕咬声,随后又立马安静了下来,怪物的脚步声已然听不见了。此时心跳悬着她的命,呼吸沉重又急促。
回头一看,一张狰狞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一双血黑的眼睛盯着她。
幽鬼皮闻着新鲜血液的味道而来,它嗜血凶残,喜吃生肉,以此来填充鬼皮。刚才突然消失的怪物都已成为它的腹中物。
她双目盯着眼前这个比怪物还要恐怖的东西。这张鬼皮面部淤血未散,头发稀疏黏住头皮,还不时从口中淌出一种土黄色且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或是下半身仍然空虚的原因,衣衫没能将其全部裹住,以至于露出了那布满血迹和裂痕的皮肤。而此时,它显然是要想吃了眼前这个人来填充自己。
她不能让自己死在这,看着幽鬼皮慢慢向自己飘来。
她奋力向前爬,一边看向前方,一边注意着后面。
内心愈加的惶恐,也开始觉得这双腿是最大的累赘。
幽鬼皮的目光没有转移,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啊——!”一声惨叫过后,幽鬼皮向不远处飘了去。
她继续爬,只不过血流得更加厉害了。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反倒觉得现在爬起来省力了些。
“戚隅,你等等我,就算只有一条腿,我也要救你回来。”她干裂的嘴唇微启,低语。
即使她呼唤的那个人永远也听不到她的心语,她也想以此来表达她死前最大的祈愿——一个只有靠自己完成的,也只有自己去做才有意义的祈愿。(这种祈愿就像当今学生一般对理想的追求,嘴里说出愿望,却不能奢求他人来完成)亦或是“神明自有神明愿,不劳神明我心忧”。
凌乱的头发被打湿,发丝沾上血迹粘在额头。汗水和着血水滴在眼角。整张脸毫无血色,下半生的白裙却已被血染的深红且夹杂着林土的黑。衣裙下只有一条腿,动弹不得。
她费力的睁开着已被眼睛,告诉自己不能闭下,否则就再也见不到戚隅了。
恍惚看见前方有一座圆台和一座方台。心中甚是欢喜:八年了,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可以救你出来了……
出了丛林,前方是乱石岗。
怪石堆叠,石头锋利坚硬,有的如同剑锋,有的又如锉刀。大石在底,小石铺于其上。
她先用手抓住前面一块凸起的石头,然后使劲曲肘,试图将自己拖进去。
一次……
两次……
三次……
经过多次的尝试也始终未能如愿。
最终,她又废了自己的一条腿。
然而痛苦在她的脸上才呈现了一会儿就被解脱的神情给代替了。
她的血不停的流。乱石不密,血却渗不进去,在表面形成了一湾浅密的血河。
坚硬的石头划过她柔软的胸脯,刺过她的腹部,在她的身体上刻下一道道疤痕,留下一道道深沟。
许久,血将要流尽了,高台不再高了,远方不再远了。
她趴在台下,头已经抬不起。口中轻声呓语:越过天堑,你在那里。我来——拥抱你。
她已力竭,闭上眼睛,回想着一人的模样,呼吸慢慢平静,嘴角显现笑意,不觉间,一颗冰冷的泪水划过鼻梁,落下。
“噗——”鲜血四溅。
冰冷的箭扎在她温热的身体中。
“这丫头命够硬的,在丛林里居然没死掉。”
“我就说嘛!她肯定还没死。”
“呃~不好意思,你方才说的的是好像死了,不是肯定死了。”
“诶呀,都一样嘛!反正不能让她得逞就行了。一旦她祭祀完成,恶子现世,三界必乱啊!”
两位神官见她被箭射中,就安心离去了。
她奄奄一息,趴在血泊中。
“终于走了吗?”她放松一笑。随后咬牙硬生生将箭折断。
她将双手放在台阶上,慢慢撑着移动,没有腿的她,行动起来连“爬”都不配。
四十四级台阶,四十四双血手印深深烙印。烙在她的伤痛之上,更烙在她的心里。
感到眼前已没有遮挡物,硬撑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头又沉了下去。
她现在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心里欣喜,却连做一个高兴的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
圆坛祭天,是谓归寻;方坛祭地,是谓救赎。
方坛上的她,表情很淡然。没有不舍,只有期盼。
天光乍现,直射在这个血淋淋的人身上,很温暖。周围的雾散开了。她在光中浮起,向中间的擎天大柱徐徐靠近。
石柱后伸出了黑色的藤蔓,将无力的她束缚。在那束光的照拂下,红衣重回白裙,散乱的头发变得整齐,脸上的血迹也被抹掉。
她的眼前浮现了她此时最牵挂的人,小男孩笑得很甜,他拿着纸鸢对她说:“小雁姐姐,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好啊!小隅你跑慢些,别摔着。上官雁在心里默默回应眼前的虚影。
“小隅,对不起,姐姐那天不应该把你放在火场中,对不起……”
“如今,就让奴来赎你。奴的血脏,没让它染上。”她的眼里满是光与笑意,也满是泪水。
那束光渐渐变红,光中的白色也在一点点的消失。
“啪哒——”清脆一声,方坛上出现了一个轻小物什。
红色身子,蓝色眼睛,卧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