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炀被顾青裴这神色给愣住了。顾青裴一对上原炀的视线就立刻躲开目光，自以为不着痕迹，笑了一下问：“原总对合同和计划书还有什么疑问吗？”
原炀张了张嘴，一时间忘了刚才要问什么，只是看着顾青裴。
顾青裴觉得有些坐不住，原炀审视的目光很烫人，他清了清嗓子，说：“若是没有疑问，可以安排签约仪式，原定还有三家地产商也会参与这个项目，但既然有原氏坐镇，就不需要再吸纳更多，只是在原总来之前我已经谈下了一个意向合作方，我这边没办法出尔反尔，想必原总也听说过的，就是庆达。”
说到庆达，顾青裴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从前他但凡在原炀面前提一句关于王晋的事，原炀瞬间就会像一根点燃的炮仗一样，上蹿下跳，按都按不住。
但又一想，这个原炀可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对王晋产生敌意的理由。
果不其然，原炀听完只是点了点头：“我刚才想说的也是这一点，这个项目一旦启动，前期资金投入数额不小，如果庆达也在投资方里，那事情会顺利很多。”
虽然已经料到，但顾青裴还是感到错愕，没想到原炀有一天会同意和王晋一起合作推进项目。
在以前，这样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前顾青裴就一直打心底希望原炀能大度一些，把公私分开来，在商言商，该和庆达合作的时候就不要拒绝。原炀对于顾青裴的话，基本上都是乖乖照办，但在王晋这件事情上，无论顾青裴怎么说原炀都从来不听。
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心愿居然这么轻松就达成了。
但是顾青裴却一丁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顾青裴看原炀对合作已经没有什么异议，就出门去把小陈叫了进来，安排定下签约仪式的时间，刚跟小陈交涉完，一回头原炀正在打电话，笑得一脸甜蜜。
“我这儿马上结束了，你等我十来分钟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先别出来，等我到了再下来，外面太阳毒的很……”
顾青裴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心里感到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他记得原炀从前对他也是这样，怕他风吹日晒，怕他淋一滴雨，那时候顾青裴还觉得原炀太小题大做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温室里的花。
现在听到原炀说出同样的话，却不是对着他了。
顾青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而那边原炀已经挂了电话。
顾青裴僵笑一下，抬起步子走过来，调侃一样地说：“原总和未婚妻感情可真是好。”
打完这通电话的原炀还沉浸在愉快甜蜜的情绪里，笑着随口回了一句：“自己媳妇，我不疼谁疼？”
媳妇……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从原炀嘴里说出来，顾青裴顿时觉得自己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痛楚给彻底淹没。太痛了，痛得他头皮发麻，痛得他难以思考，痛得他举步维艰。
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撑着最后的体面，笑着借故公司有点急事要处理，让小陈过来送原炀离开。
他独自躲回总裁办的休息室里，抖着手把门反锁。
终于卸下了强撑的伪装，顾青裴颓然坐在午休床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他揪住床单，双眼传来酸涩的胀痛。
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回去。
可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回去。
顾青裴摘下眼镜，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他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他不想自己这么狼狈。
他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待了近半个小时，缓过了这阵子难受劲儿，又重新坐回到办公沙发椅上，硬撑着让自己变回那个体面优雅的顾总，这时候，原炀已经被小陈送走了。
小陈敲门进来送文件，顺便汇报签约仪式的安排情况：“刚才我已经和庆达王总的助理通过了电话，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我已经协调好了，签约仪式可以定在下周五，原总这边时间上也没有问题。”
顾青裴坐在沙发椅上半天没有回话。
小陈歪了歪头，小声问：“顾总？”
顾青裴只点头嗯了一声，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小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顾总这几天是没有休息好吗？”
顾青裴长长呼了一口气，勉强地抬起头笑了笑，说：“大概是吧，所以我想给自己放几天假，调整调整。这边就要辛苦你多盯着，如果有不能决定的事，可以多问问何工的意见。”
小陈点点头，满脸担忧。
顾青裴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又说：“下周五的签约仪式，我也不去了，看何工有没有时间，或者其他的投资人……谁有空都可以……”
他不想再去面对原炀，一看到原炀就会想起原炀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的事实。
原炀会与另一个人共度余生，他们会有数不清的甜蜜、激情，当然也会有争吵、和好……这一切的一切，原炀的一切苦与乐，都将与他顾青裴再没有半点儿关系。
顾青裴越想越觉得窒息，他不能再去见原炀了，因为他已经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原炀现在正一脸幸福地等着和未婚妻举行婚礼，原炀会有一个安稳的人生，难不成他要去毁掉吗？
理智告诉顾青裴，他不能。
顾青裴果然给自己放了假，回到家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从前独居的时候，他没日没夜忙工作，这些事大多数交给保洁定期来做，后来有了原炀，又大部分落在了原炀的身上，以至于顾青裴记忆里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彻底给家里做一次大扫除了。
其实他更想给自己的心也做一次大扫除。
累了大半日，到阳台上坐在藤椅上泡茶，闷闷地想，要不回老家看看父母。
不要弄得好像没了原炀，他就一无所有了一样。
这个想法跳进脑海，顾青裴忍不住苦笑两声。
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他何时变成这样了……
下周五的签约仪式被何故接了下来，顾青裴也放了心。为了防止自己临时又忍不住跑去签约仪式，顾青裴索性订了一张回成都的机票，就在下周四晚上，把所有可能与原炀再见面的苗头都掐灭了。
临出发前夜，他又失眠了，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地，想了许多许多事，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感到很冷，如坠冰窖一般的冰冷，连血液都被什么给冻住了一般，他没法动弹，入目是光怪陆离的世界：长长的医院走廊、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刺目的红色在他眼前扭曲、回旋……
他耳边响起哭声。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倏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如同撕裂一般地疼痛！
是原炀！
他看到原炀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是血，白色的床单被染红，原炀戴着呼吸机，双眼紧闭，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
原炀！
顾青裴歇斯底里地喊着，可他的声音被闷在喉咙里，怎么也传不出去，这才发现，自己也躺在另一个手术台上，如同死尸一样，根本动不了。
穿着手术防护服的医生对着原炀摇摇头，慢慢转身往外走。
别走！救救原炀！快救他！
顾青裴心里憋闷极了，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了喉咙，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顾青裴终于在这种窒息中浑身冷汗地醒来。
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跳如雷，全身冷到发抖，那种绝望和窒息还在心里久久甩不去。
原炀……
原炀在手术台上……
顾青裴一个人坐在床上，捂着脸忍受着这令他窒息的恐惧和悲伤。
他抖着手摸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机里面传来机械的女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令人绝望。
经了一场噩梦以后，顾青裴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他想回去，但回不去，他放不下原炀，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原炀。
他把回成都的机票改签到签约仪式以后，又跟何故打了个电话。他还是决定要去参加签约仪式，他想见到原炀。
他难以接受原炀躺在手术台上满身是血的样子，难以想象藏在原炀背后那些明晃晃的刀子，比起这些，他那点儿难过又算得了什么。
签约仪式请来了好几家媒体，搞得热热闹闹，原氏、庆达、青衍三家企业的项目负责人都来到了现场，顾青裴亲眼目睹着原炀和王晋在镜头前微笑握手，那画面，当真诡异。
而更诡异的还在后面，签约仪式后，王晋主动提出来一起去吃个饭，原炀居然也没有拒绝，顾青裴自然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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