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晚风吹过，火纸堆里升腾起耀眼迷蒙的烟火。
像是“暂停”键又被切换成了“后退”键，定格的画面重新活动起来——
压在韩暖身上的楼板，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往上飘去……原先倒塌的墙体，仿佛Word文档使用了“撤销”键，逐渐在复原……倒塌的教学楼，似乎有人在给它充气似的，慢慢地，方方正正地重新站立起来了……滑坡的山体，逆流而上，向茶山之上“流淌”而去……韩暖把送出门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后退着抱回教室里……惊惶混乱的校园，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韩暖又精神抖擞地站立在讲台前了。
……
杨易枫停止了悲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面，惊讶地看着它们在不停地变换。
那些影像如影碟机在“快退”一样，接着往后退去——
安静的教室又开始喧闹起来了，上课的铃声才敲响了……韩暖慢慢地后退着出了教室，一直退回到办公室里，将书本放在办公桌上……其他老师，也手拿着课本，陆续地退回到办公桌前……薛源老师卧回到躺椅里睡着了，高文芳和韩暖说了会话，也和其他几位老师一样，先后趴在桌面上睡过去了……韩暖将刚改完的作业本摞在一起，码放整齐，然后才认真地伸了个懒腰。
她环顾了办公室一眼——同事们已经在睡梦中了。
暖暖也便双手托腮在办公桌前趴下来，很快，肩膀便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动起来……
杨易枫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睡梦中的暖暖——
“铃铃——”
他腕上的铃铛响起来了。
忽然，光影在他的眼前一闪。
杨易枫觉得仿佛灵魂出壳一般，身体倏忽变得轻飘起来，又像是穿越过时空隧道，如梦似幻地——他走进画面里了，然后轻盈地走到了韩暖的办公桌前。
杨易枫踩在办公室的米黄色的塑胶地板上，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似的，让他觉得既真实又虚幻。
看着办公室里的陈设和几位熟睡的老师，看着托腮昏昏欲睡的韩暖，他感到忐忑不安，又满心欢悦。
“暖暖？暖暖——”
他把手颤颤巍巍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满怀将信将疑的情绪——他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她肩膀传递过来的温暖了。
韩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马上惊叫起来：
“易枫？！”
“嗯，是我。”
他惊艳地看着她，不觉已经热泪盈眶了。
——是她！真的是她！眼前的她，比照片里更加温润动人呐！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易枫，你怎么来了？”韩暖欢喜地说。
他仍然一副不敢深信的样子，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试着再去触碰她，嘴里嗫嚅道：
“真的是你吗？暖暖——”
“嗯嗯，是我！真的是我！”她将手递到他的手里。
他真实地感觉到她双手的温度了，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杨易枫有些情难自已地说：
“我们——我们，终于见面了！”
“是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显然，韩暖有些兴奋过度，竟然欢呼起来：
“太好了！易枫，真是太好了！”
睡在躺椅里的薛源老师像是受到了惊动，侧了下脑袋。
杨易枫赶紧示意她小声点，别吵到熟睡的老师们。
不过很快，他环顾了周围一眼，老师们都睡得很香甜，似乎没有谁受到影响。
他才意识到，他和暖暖的说话，难道其他人都看不到，也听不见？
——这？难道又是一场幻梦吗？
可是，为何他这样真实地握着她的手呢？甚至分明地感觉到她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暖？
不管！不管！即便是梦，他也希望长梦不醒——
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怕一松开，她便要飞走了似的。
韩暖的手被握疼了，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太兴奋，都已经失态了。
她有些难为情地想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她失败了——她哪里知道杨易枫刚刚见证了她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心路历程呢？
“易枫，你，你——太用力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紧紧地握着双手，不觉得已经面红耳赤了。
他才有些慌乱地松开手，喃喃地说：
“对——对不起！暖暖，我太兴奋了！”
“你，你今天——是怎么了？”
她觉得他的情绪，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没错，他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不能自已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他嗫嚅道：“我，我见到你——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高兴，你还哭？”
她心里笑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这样感性呐。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不自禁，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吞吞吐吐地说：
“我——你，我——我们——”
“你想说什么，易枫？”她恬然地询问。
“暖暖，我——”他有些情急地说，“我联络不到你了！”
“嗯嗯，我也是。”她说，“我给你的短信都发不出去！”
“怎么会这样呢？”
“你，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吗？”暖暖不无感动地问。
“嗯嗯，还有——”他说，“还有我们的约定——‘滴水清音’，你，你没有来。”
“怎么会呢？说好了不见不散的？我怎么会？”
她满心的狐疑，便瞥见了他腕上的手链，惊问道：
“怎么？两只铃儿都在你这里吗？”
“……”
杨易枫也怔住了，看着暖暖两只空空如也的手腕，惊骇地记起了要紧的事情——
虽然，他并不能确定，此刻，他们是否仍然处身在幻梦之中。
——即便是在幻梦之中，他也要奋力地挽救她的生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