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下了好久，紫禁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小燕子从床上惊醒，满头大汗。她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手捏着被角。
“明月？”哑哑的声音穿过帷幔，明月在门外应声。
她推门走进来，连带着风雨都涌进来，“公主，我在。”
明月走到床前，递上一杯茶，是茉莉配着洛神。“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小燕子抿了一口茶，瞄了瞄外面阴沉沉的天。
“这才下午，马上就要用晚膳了。您从宫门口回来倒头就睡，睡了一下午。奴婢进来瞧了两三次，看着您睡得不安稳，也就没敢叫您。”明月趴在床边，直着身子帮她顺背。
她把杯子递给明月，转而问道，“今儿下午宫里可有什么大事？”
“没有听说，如今大雨连着下个不停。皇上在养心殿和大臣议事，没来后宫。”明月又起身，拿了件褂子披在她身上。
小燕子用帕子擦了擦汗，又问道，“紫薇呢？”
“紫薇格格在娘娘房里，陪着说话呢。”明月的话，一点一点给了她安心，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说不定等这阵忙过去了，皇上就忘了寒香这个人。那个时候，她在把事情一点点告诉他。
“好，起身吧。”她说着掀开被子走下床来，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
明月挑了一件青绿色的旗装，簪了普通的珠簪。她扶着明月走出门去，站在廊下看外面的天，阴沉着不停的往下滴着雨点，外面的绿叶没有以往下雨时那么生机勃勃，倒是显得有些瘆人。
掀开帘子进了正殿，如懿和紫薇一坐一立，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额娘，你们在看什么啊？”她坐过去，环住如懿。
如懿拍拍她的手，“账本来着，紫薇到时候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账本这些是必定要会的，不能做个糊涂人。”
“我看看，”小燕子把本子拿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又摇摇头，“看不懂。”
“这账本皇额娘看的可熟了，我也觉得很厉害。”紫薇接过坐在如懿的另一侧。
如懿摇摇头，“我也是自己学的，当初做娴妃的时候，什么都不用管。如今做了皇后，诺大个后宫处处都是学问，也是一点一点学。”
小燕子摇摇头，“这么麻烦，额娘你为什么还要做皇后啊？”
“你皇阿玛，他和我说啊，”如懿笑着继续说道，“他说他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冷的很。要我去陪他，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燕子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敲敲桌子。紫薇见她如此，接话道，“皇额娘和皇上夫妻同心，自然事事上心。我还要再练练。”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声音里还参杂了一丝，刀剑相撞，争执声起。只听外面有人大喊，“拿下！”
小燕子连忙扶着如懿走出去看，是御前侍卫，跪在雨中对如懿说道，“皇后娘娘安。臣奉旨来捉拿民女夏紫薇入案！”
“可否知所为何事？”如懿开口问，那人自顾自起身回话，“民女夏紫薇冒充格格，霍乱宫廷。另，私放嫔妃出宫，有违纲纪！按律当斩！”
“不是……”小燕子刚想说什么，被紫薇拉住，紫薇开口回道，“民女想辞别皇后娘娘，还请大人稍等。”
如懿也没说什么，领着他们两个进去了。紫薇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头。
“皇后娘娘，紫薇在此谢过您。这段时间是您细心培养紫薇，教了我很多别人教不了我的。”紫薇的眼泪淌了出来，没有多说什么。
“好孩子，我会想办法的。乖孩子。”如懿早就把紫薇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处处照顾小燕子，总是小心翼翼的。
“紫薇，我去和他们说！是我放走的寒香！”小燕子把紫薇扶起来，紫薇摇摇头。
“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咱们且看吧，”她抚了抚小燕子的碎发，“放心好了，上次你保护了我，这一次就换我保护你吧。”
还没来得及出去回复侍卫们，老佛爷身边的瑾汐姑姑来了，“皇后娘娘安。”
“姑姑快请起。”如懿挥手让她起身。
她起身回话道，“老佛爷找来了紫薇姑娘的舅父和舅母，说是有一些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开了比较好。就请皇后娘娘和公主一同前去，且听听看吧。”
“有劳姑姑了。”如懿回道。
一行人撑着伞抵达慈宁宫的时候，天也才刚刚擦黑。一屋子的灯火通明，皇帝坐在正上，老佛爷在左手边，如懿带着小燕子坐在了右手边。紫薇看着屋子中间跪着的三人。一人是宫中太监，其他二人她再熟悉不过。
娘亲在世的时候，一直住在娘家，一辈子未出嫁。家中就她和一个弟弟，也就是紫薇的舅父。但是等家中的父亲去世了，舅父和舅母就开始嫌弃他们母女两个。
“紫薇给皇上请安，给老佛爷请安。”紫薇规规矩矩的跪下，没有过多的辩解。
皇上挥手让她起身，转而对下堂跪着的二人开口说，“把你们刚说的话，再和皇后娘娘说一遍。”
蒲公公先开口，“老奴在济南辗转打听，然后找到了夏家的老爷。夏家大老爷只有一儿一女，老奴就去向此二人询问了紫薇姑娘的身世。”
轮到了男人，那男人开口说，“紫薇是我外甥女，我记得皇上是乾隆十二年来我们府上的，但是紫薇是……是乾隆十五年生人。如今是乾隆二十八年，年芳十三而已。”
女人没等他说完，抢着说道，“我记得呢，紫薇那丫头我嫁过去的第二年才出世的。”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了，如懿冷着脸，开口问道，“你们在这口说无凭，本宫怎么知道紫薇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自家的外甥女啊？”
男人又扭头看着身后低头不语的紫薇，“外甥女，你不会不认我这个舅舅吧？我们可是一把把你拉扯大的！”
紫薇避开他的拉扯，走向前去跪在御前，开口道，“他是我舅父，我认。但是，紫薇是乾隆十三年生人，如今年芳十五。”
“你还在狡辩！”皇帝一脚踹了上去。
紫薇扑倒在地，小燕子连忙去扶住她。皇帝命人将他们俩拉开，紫薇便不再辩驳。她的心里像是济南的冬天，很多情分在这一刻散尽了。娘亲念了好多年，念了一辈子，是在念什么呢？念一个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丈夫？念一个昏庸无道的君王吗？
“你还私放嫔妃出宫！你该当何罪！”皇帝的话如一个又一个的箭镞，让她透不过气来。
小燕子被瑾汐姑姑带去了后厢坐着，李玉进来了，站在小燕子面前，拱手道，“公主，听老奴一句劝吧。别再跟皇上对着来了，皇上今天坐在宝月楼坐了两个多时辰。”
“寒香不想留在宫里！她不愿意做嫔妃！”小燕子压低了嗓子吼道。
瑾汐递了茶给她，软声劝道，“公主，这世界上有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可以解决的。”
小燕子沉默了，她有些懂了，这里是紫禁城，不是大杂院，不是不愿意就能解决问题。她愣坐在原地，只觉得头疼欲裂。
窗外的风还刮个不停，雨也下个没完，看起来不像要停的意思。小燕子站起身来，站在窗边，伸手去接雨水，却被宽大的屋檐挡了去。
小燕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但是她浑身冰凉。如懿陪着她坐在床上，伸手搓着她的手。“璟兕，额娘的好璟兕。”
“额娘，紫薇她去哪了？”她颤声问。
如懿抱着她，软声道，“紫薇只是暂时关押在昭狱里，还没有审呢。额娘答应你，一定把紫薇救出来。”
如懿把小燕子哄睡着了，走了出来，站在夜色里，雨水沿着廊边的瓦片滴水成帘。容佩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容佩，让三宝去查一下那个蒲公公，和那紫薇的舅舅、舅母，”容佩应下，劝她回屋里去，说是湿气重小心着凉，“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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