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液体散发着甜腻的气味，那气味仿佛有实质，拉扯着理智。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冰凉的杯壁，抗拒与一种陌生的渴望在胸腔内激烈冲撞。
“这是谁的血？”你质问，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视线黏在那杯猩红液体上。
“你不需要知道。”杰瑞米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危险的平静。“你只需要知道，不喝就会死。”
死亡的威胁如此直白。
你闭上眼睛，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勇气是此刻唯一的燃料，你鼓起它，将杯沿凑近唇边。
液体入口，带着一种异样的温热和令人晕眩的甜美。
它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随即化作一股洪流，冲刷过干涸的河床，涌向四肢百骸。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欢呼，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这种感觉既令人作呕，又带来一种无可否认的满足。
杰瑞米注视着你，唇角勾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弧度。他转身，伸手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瞬间填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看，”他侧过身，示意窗外的世界，“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永生，力量，与阳光。”
你站在那片温暖的光线中，皮肤感受到真实的温度，心底却蔓延开一片冰原。
阳光确实没有带来灼痛。
颈项间的红宝石项链在光线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它像一个沉默的计时器，提醒着你刚刚付出的，以及未来将要付出的代价。
阳光包裹着你的身体，却无法穿透灵魂深处的寒冷。
永生。这个词语失去了它曾经可能拥有的所有诱惑，变成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时间不再是流淌的河，而是凝固的冰。
“礼物？”你发出短促的、近似于笑的声音，摇了摇头。
空杯子在你指间无意识地旋转。“剥夺我作为人的身份，强迫我依靠吞噬他人的生命来维持存在，你管这个叫馈赠？”
话音未落，杰瑞米骤然逼近。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将你困在他与窗户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气息拂过你的脸颊。
“我给了你永恒！”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面孔近在咫尺，压迫感十足。“你永远不会衰老，不会生病，不会死亡！”
“我没有选择！”你猛地将高脚杯顿在木质窗框上。
杯身震动，几滴残余的猩红液体溅出，在干燥的木材表面留下几点迅速变暗的印记。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杰瑞米眯起双眼，面部线条绷得如同弓弦。“因为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入耳膜。
“这不是爱。”你冷冷地回应，“这是占有，是控制，是自私。”
“区别在哪？”杰瑞米猛地抓住你的手腕，那力道巨大，骨骼仿佛都在呻吟，皮肤下立刻传来刺痛。
你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百年来，我独自一人。”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直到遇见你。我才找到那个值得与之共度永恒的人。”
永恒，又是永恒。一个由他定义的永恒。
“那也应该由我来选择！”你的反抗徒劳无功，只能用言语作为武器。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太过脆弱。”杰瑞米终于松开了手，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后退一步，拉开些微距离。“我曾看着我所爱的人在我面前衰老、枯萎、死去。一次，又一次。这一次，我拒绝。”
他的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
“两百年。”他声音忽然变得异常低沉，几乎像耳语。“我独自承受这永恒的孤独，整整两百年。”
空旷的房间里，这两百年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
杰瑞米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苍白疤痕。
“没有人告诉我规则，没有人指引方向。我独自摸索，独自挣扎。”
他经历过的痛苦，就能成为他施加痛苦的理由吗？
“然后呢？这就是你把同样的诅咒强加给我的理由？”你毫不退让地质问。
杰瑞米再次退后一步，大半个身子隐入窗帘投下的阴影里。
“你可以恨我。但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
“感谢你？”你拿起窗台上的高脚杯，凝视着杯底那一点残存的猩红，唇边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然后我也会像你一样，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去诅咒别人，只为了排遣我永恒的寂寞？”
“我给了你选择的余地！”杰瑞米的情绪突然爆发，手掌重重拍在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项链！知识！指引！这些东西，当初我什么都没有！”
窗外的世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窗内，却是一场关于生命、伦理与强迫的激烈对峙。
永恒的生命，是否必然伴随着永恒的孤独和扭曲？
“永生不是诅咒。”杰瑞米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他伸手，似乎想拂过你的发丝。“如何看待它，才是问题所在。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重新举起那只几乎空了的高脚杯。
“为了生存。”你低声宣告，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后，你将杯中仅剩的几滴液体再次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那股熟悉的甜腥味再次滑入喉咙。
这一次，力量的涌动更加迅猛，更加清晰。它不再是模糊的潮水，而是奔腾的江河，从胃部扩散开来，冲向身体的每一个末梢。
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震颤。
身体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感官被无限放大。
楼下仆人走过地板时轻微的脚步声。隔着墙壁，能听到她平稳的心跳。
窗外花园里，玫瑰花瓣舒展时细微的窸窣声，远处街道上传来的马车轮毂滚过石板路的声音。
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令人头晕目眩。
“感觉到了吗？”杰瑞米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满意。“这仅仅是开始。”
你低下头，看着手中彻底空了的玻璃杯。恐惧与一种病态的兴奋在心底交织。
你确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但这力量，它的源头，它的代价……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你问。声音里不再是全然的抗拒，多了一丝茫然和不得不面对现实的艰涩。
杰瑞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近乎真切的微笑。“学习。适应。然后……狩猎。”
狩猎。这个词带着血腥气。
你感到喉咙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一种对温热液体的原始冲动。你用力咽了下去。
“我不会杀人。”
“理想很美好。”杰瑞米轻嗤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等你真正饥饿的时候，再说这句话。”
窗外的世界因为你被强化的感官而变得异常鲜活、生动。阳光，花香，远处的声音，一切都触手可及。
但你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嘶喊。从这一刻起，你将永远行走在人类与怪物的边缘地带。
这是诅咒，还是馈赠？
也许，只有无尽的时间，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你握紧了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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