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失血性休克，建立静脉通道，穿刺针。
手术台上王一博的呼吸急促，他浑身被冷汗淋湿，苍白的面容间看不出一丝记忆中少年的朝气。
肖战伸手递向旁边的护士，护士默契地将穿刺针递过去。
从医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下几百台。
比王一博伤得重的有，但是从没有一个患者这样令他心情复杂。
他的脑海中不断跳出九年前的王一博，与此时此刻平躺在手术台间毫无生气的王一博，身影重叠在一起。
肖战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他最后一次见王一博是在什么时候了。
高二的时候，在夏季和他之间突然就多了一个王一博。
王一博非常文静，除了偶尔上课老师点名他回答问题，肖战和他不熟悉的时候几乎没有听过他开口说话，肖战曾经几度以为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他对王一博的兴趣仅限于此，但是夏季却对王一博兴趣很大。
夏季时常在他耳边吵吵闹闹：
夏季王一博怎么会这么安静啊！
肖战少年老成。
夏季唉，平时嫌我话多的也是你，王一博这么安静的人吧，你又说人家装深沉。
夏季无奈地摊手：
夏季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肖战你这样就挺好的。
肖战看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一点柔软来。
夏季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在那个暑假终于如愿以偿和王一博成了朋友。
高二开学的时候恨不得去哪里都要带着王一博，但王一博也总能想出无数个理由拒绝夏季的邀约。
久而久之，夏季也有些兴致索然。
他问肖战：
夏季你说，博博不会是嫌我烦了吧？
肖战没有理他，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撇开夏季把王一博堵在了校门口。
夏季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没这个心思，早点把话说清楚。
肖战直奔主题。
王一博什么？
和夏季比起来，王一博那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未免太过普通，他望向单独出现在这里的肖战时，眼神有一瞬间不可置信，但很快就被一贯的淡然掩饰的无影无踪。
王一博他很有钱，性格也好，和班里其他瞧不起你的人不同。
肖战道：
肖战我知道你想结识这个阶层的人，但是夏季不行。
王一博这下总算明白了肖战的来意——他特地过来找平时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自己，不过是为了警告他，不许伤害夏季。
王一博怔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自从夏季强行将他和肖战凑成“朋友”后，肖战和他之间那种互相视为学习上竞争对手的平衡被打破了。
现在的肖战对他充满了敌意甚至是厌恶。
王一博嘴唇翕动，半晌后才轻声回应：
王一博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那之后，王一博开始有意识的疏远他们。
但夏季依然我行我素，在他第不知多少次拒绝和他一起回家后，夏季直接得罪了老师被罚晚上留下来打扫除。
夏季拽了肖战一起受罚后，又可怜兮兮地跑到王一博面前：
夏季博博……
王一博好。
王一博心里叹了口气：
王一博知道了。
夏季谢谢博博！
夏季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
王一博窥见不远处肖战冷冽的神情，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无法拒绝夏季的请求，夏季帮了他太多次，他不忍心令他失望。
同学闪开快闪开！
扔完垃圾准备回教室的时候，三楼传来几个男生笑笑闹闹的喊声。
王一博抬头撞见一盆水从天而降，他下意识的推了一把走在旁边的肖战。
王一博小心！
同一时间肖战将夏季拽进了怀中。
同学哈哈哈哈抱歉啊！
楼上恶作剧的男生端著盆跑了。
一盆水在开始有了炎热端倪的初夏并不算寒冷，但被淋了满头的王一博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夏季窝在肖战怀里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仰头就朝楼上开始大呼小叫。
夏季有没有素质啊！哪个班的！给我等著！
边骂还不忘掏出纸巾在王一博脸上、发间擦拭：
夏季博博你没事吧，可别感冒了，真是气人！
肖战给。
肖战丢来他的校服外套。
王一博手忙脚乱地接过，肖战的外套带着夏天的热意落在掌心席卷了整个身体般，令王一博脸颊有些发烫。
他小声道：
王一博谢谢。
夏季博博，你先回教室换衣服，
夏季拽过肖战的手腕：
夏季走，我们找他们算账去。
王一博在他们离开后才慢慢走回教室。
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夕阳透过玻璃窗户大片大片的延伸进静谧的教室，铺天盖地晕染出满地昏黄。
远处楼道间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放学后结伴回家同学的笑闹声……忽轻忽重的传进耳朵。
王一博闭上眼睛，四下里只剩下他绵长的呼吸声，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踩在梦境里不真实的错觉。
刚才肖战将外套扔过来的动作行云流水，放电影般在他脑海里不断重播。
他忽然想起开学典礼那天，肖战作为新生代表站上讲台时也是穿的这件校服，他手捧演讲词从容自若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全程流畅地发表新生宣言，眼神专注神态自如。
让他一见钟情。
王一博站在窗边小心翼翼像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般，将肖战的外套轻轻揽入怀中，接着他低下头闻了闻衣服的味道。
肖战喂，夏季让你……
教室门应声而开。
肖战手还搭在门框边，他没有再说话，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捉摸。
肖战生命体征平稳，准备清创缝合。”
肖战握着手术刀的手依然沉稳，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生死一线被救回来的人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
他躺在手术台上呼吸轻微，脆弱得好像一碰即碎。
肖战想到那个夕阳西下十几岁的少年抱着自己的校服，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
生动的、惊慌的，和眼前满脸苍白仿佛呼吸都快停止的人重叠在一起。
没来由的烦躁席卷了他的神经，他将最后的缝合丢给护士，终于不耐烦地放下了手术刀。
王一博捡回了一条命。
从ICU出来后的第三天下午他醒了过来。
李开宇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扑向他就是一顿嚎：
李开宇嗷~队长，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王一博别哭。
王一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咳嗽了两声想清清嗓子，胸腔牵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李开宇我先去喊医生！
李开宇挂著鼻涕泡欢天喜地的冲出病房。
李开宇医生，巧了，我正想去喊您呢！
肖战醒了？
李开宇醒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王一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走进病房的人。
果然是他。
九年未见，肖战成熟了太多，印象中柔和的少年轮廓变成了眼前斯文俊雅的脸庞，白大褂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稳重而优雅。
不变的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此时毫无感情。
没有波澜、没有温度，他淡漠地看了一眼王一博，视线就转向了手中案例，简单陈述了下病情，才向王一博走过去。
肖战感觉怎么样？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贴著林诺的皮肤检查：
肖战这里疼吗？
他的手指温热，摸在皮肤间有些许痒，王一博轻轻皱了皱眉。
肖战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里都像是电影的慢镜头，缓慢得令他窒息。
王一博不疼。
肖战嗯，
肖战往病历上填记录：
肖战术后恢复得不错。
肖战注意静养和饮食清淡。
肖战说完笔往兜里一揣就准备离开。
王一博肖战
王一博喊住了他，没有一丝迟疑，他确信这个人就是肖战。
只是，他还记得自己么？
肖战看起来就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王一博你不记得我了吗？
肖战记得。
肖战停住了脚步：
肖战怎么不记得。
他的脸上一点点浮现出些生动的情绪来，有愤恨、有怨怒、有轻蔑，唯独没有怀念。
肖战我还在想，你怎么有脸回来？
王一博听见他一字一句的开口。
一瞬间，王一博却像是松了口气。
记得就好。
李开宇医生，你怎么和伤患说话呢！
李开宇对他们之间突然剑拔弩张的对话一头雾水，但出于本能还是将王一博挡在了身后。
王一博开宇，你先出去。
李开宇可是，队长……
王一博我不会有事。
李开宇那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喊我。
李开宇瞪了一眼肖战，仍然有些不放心：
李开宇一定要喊啊！
王一博好。
王一博温声应答：
王一博放心。
肖战放心？
病房里没有别人后，肖战连最后的礼貌都不愿意伪装。
他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厌恶：
肖战你是觉得我作为你的主治医师，不会对你怎么样？
肖战救回你一条命，
肖战态度冰冷：
肖战让我觉得恶心。
他还是一点没变。
王一博有一瞬间心里抽痛，下一秒意识到他仍然能熟练而准确的通过话语刺痛他的心，王一博反而放下心来。
肖战还恨他。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盛满了刻薄。
肖战我当然记得你。
肖战怎么会不记得，九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肖战就像我记得，夏季是因为你死的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