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起风了。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细长的草被风轻轻吹弯,在风消失后又恢复原样。
很久……都没有起风了。
他闭上眼睛。
慢慢的,他又感觉到那一缕拂过脸颊的清凉,带着发丝轻轻挠着他的鼻梁,痒痒的,很像小时候的玩伴,用路边的狗尾巴草戳他脸颊时的感觉,又像记忆中的冬天,妈妈穿着亲手织的毛衣,把他抱在怀里时的感觉。
他抬手,企图抓住这一份感觉,但睁眼时,手上空无一物。
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什么都没办法抓住。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细长草,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转身,向屋里走去。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风。
(1)
在白天冷清的小镇,到了晚上便有些许吵闹。开在小镇中心的酒吧尤其喧闹。
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推开酒吧的门。
挂在门上的一串风铃随着门开的动作摇晃起来,叮咚作响的声音引起了坐在一旁的酒吧老板的注意。
“哟,是小骆啊,快来坐。”老板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把木椅,招呼着男子。
“不了,许爷爷。”骆书摇摇头。他看了看一旁的酒架,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许爷爷,帮我拿瓶红酒吧。”
“又喝酒?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不能多喝,别把自己身体搞坏了啊。”老板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桌子底下偷偷摸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了骆书,“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
“您还是关心您自己吧,当年喝酒比谁都厉害……”
骆书接过酒一看,皱了皱眉。
“三无产品?您这酒不会是假的吧?”
“胡说!我从来不卖假酒!”
“您往客人酒里掺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嘿,臭小子你还敢顶嘴了是吧!”老板佯装恼火地挥挥手,“不想要是吧,不想要就还我!”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
听到这话,骆书立刻将一些钱扔在桌上,然后紧紧抱着酒躲在一旁。
“臭小子……还挺护酒……”老板笑骂着,数了数钱后便问道:“对了小骆,你妈什么时候来接你啊?”
骆书一愣,摇了摇头。
老板叹了口气,接着低下头,一边收拾着桌上已被喝空的酒杯,一边嘟囔着。
骆书不用细听都知道老板念的都是关于他母亲的话,比如“小浔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小骆还这么小就把他扔在这个出都出不去的地方”“那男人就这么好连孩子都可以不要的吗”之类的。
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帮着老板收拾。
两人一时无言。
等收拾完了以后,骆书抱起酒,和老板道完别后向外走去。
比起酒吧里的喧闹,酒吧外面的小镇就显得格外冷清。临近秋天,天气渐凉,晚上的小镇也没有许多人在外面,除了少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过路的旅者,和像骆书这样匆匆赶路的人。
从酒吧到骆书家的这条小路,明明只有五分钟,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很漫长。
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身上传来,骆书裹紧身上的衣服,加快步伐向黑暗中走去。
推开门,迎接骆书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与冷清。他沉默地走了进去,关上门,将自己关进了黑暗中。
窗外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哪家小孩的欢笑声。
快到中秋了吧,骆书想。
醉意涌了上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唯一一个号码。
“喂,小骆?”接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挺好的,妈。”不怎么样,他想。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就和你沈叔叔说,他帮你买。”
“……不用了,我都是大人了,还过什么生日呀。”
“嗯,那好吧,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和妈妈说。”女人声音轻柔,“那先不说了,妈妈还有事,就先挂了。”
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他愣住,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接着把手机往身旁一扔,倚在沙发上又猛地喝了一口酒。
“真奇怪,原来红酒也会醉啊……”
他喃喃地说着。
呆坐了几秒后,他突然落下了泪。
“我、我想回家……”他哽咽地说着。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的生日早就过了,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妈妈……”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和爸爸一起逗他的场景;想起那个人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说着永远不会和他分开的场景;想起那只小小的白狗,摇着尾巴趴在他腿上撒娇的场景……
他想和他们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身处在这空有一个“家”的名字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