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斯特之子

在十八世纪初，札雅之城几乎全被当时的名门贵族所占据。以前札雅是一片森林，现在那里一片又一片的宅邸把道路挤的水泄不通，最多也只能同时通过两辆马车。白桦森林已经被砍掉了，连野草都在这里生活不下去，活下去的只有个人家的杨树。那里的平民叫苦不迭，贵族把大多数地方占据，他们没有地方种田，或放牧。他们却只能在背后指责宅邸的主人；相反，贵族们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什么荣耀似的，还一次次把庄园扩张得更加庞大。赛马场，猎场，花园，图书馆（当然啦，一般建图书馆只是装样子）无论有用没用，一定都要扩建，因为这样才能显出他们那巨额的财产实在是无处可花，才这样铺张浪费。渐渐地，札雅的物价越来越高，平民也陆续搬走，只有一些私人家的或者流浪的商人留在这里，札雅彻底成为了贵族的领地。

有些贵族的爵位是世袭下来的；有些则是靠生意发家———或者干了一些什么罪恶的勾当———买的爵位。不管伯爵公爵还是银行家，他们的孩子可大不用那么努力和勤奋，而且颇有一些小聪明。小姐们可以背着父母亲在哪家的树林里开茶话会，即使被仆人发现报告了父母，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仆人只是发现失踪的小姐们后给父母报平安；先生们到处打架，踢球，所到之处一团糟，他们不怕父母的责备，父母没有时间管教他们，这些管教任务都会交给家庭教师。与父母见面的机会好像只有参加各种应酬。等到长大了，他们早已耳濡目染父母应对贵宾的方法，自己上阵，不过练习几次就统统熟练。在札雅几乎每一代都是这么循环往复，似乎没有止境。

最特殊的家族建筑属柴斯特宅邸里的舞厅。除了供男女贵宾们在此消遣，还提供给少年少女们结识的机会———每个少爷或千金到了年龄都要来到各种舞会上，结识新的朋友。柴斯特先生喜欢大排场，把舞厅装扮得像一座皇宫一样。跳舞，用餐，下棋，甚至充当旅店，这座舞厅都不在话下。只是有些地方客人们不太会光顾，比如棋室，就比较冷清。柴斯特先生的儿子，安吉·柴斯特，就经常在这里翻阅书籍，或者自己与自己对弈。

柴斯特少爷与其他的同龄人有些不同。其他人巴不得早点到十六岁，好去舞会上大显身手，要不就是聚在一块儿，开开心心地举办不具有什么纪念性的派对。而安吉总是安静的躲在家里，绘画也好看书也好，总是不愿意去参加舞会，尽管他的母亲再三要求。有时候他实在经不起母亲的唠叨，迫不得已去了那个喧闹的舞厅，也只是躲在棋室里，点着煤油灯静静地自己独处。有些人家甚至不知道柴斯特家有一个少爷叫安吉。于是，叽叽喳喳的小姐们在茶话会上偶尔提到了他，并开始议论他不愿见人的原因。最后她们得出了结论：柴斯特少爷一定是长相过于丑陋，非常自卑，才不愿出门见人。她们为得出的结论兴奋了好几天。听说安吉又要参加舞会了，她们便知道他绝对会待在棋室里。看见棋室灯光微微透出，小姐们便笑着怂恿同伴去会会这位少爷，可推来推去，女士们都不愿担当起这个任务。小姐们想起哈禄卡少爷来：他几乎是全城最受女士们欢迎的先生，不仅长相英俊，性格也很迷人。小姐们一致同意这个决定。由瓦兰西特小姐去请求哈禄卡少爷（其他同伴急红了眼），让他拜访深藏棋室的安吉。

哈禄卡金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这个形象在小姐眼中别提多迷人了。他听完瓦兰西特的请求后（她已经红了脸），晃了晃头发，淡淡地笑了一声：“人家整天闭门不出的，听说是在看书；我进去了，怎么会能跟人家有共同话题可言呢？”

“哦，得了吧，谁还不知道您在先生的课堂中是第一名呀！如果没有共同话题，您直接退出来就好了呀。只要您知道他的长相就好。”瓦兰西特小姐请求道。哈禄卡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穿过一条由明亮变得漆黑的长廊，再在右面的墙上数到第三个门，门里从左到右第六个房间就是棋室了。哈禄卡带着轻松的微笑，毫无负担地敲敲门。

“里面有人在吗？”

门开了。

一张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哈禄卡一怔。

他没觉得安吉会有多丑，但绝对没想到安吉会长得如此美好，尤其是那双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深深地嵌在眉骨之下，像一泊平静的湖水，静静地泛着钻石般的蓝色，但是却不显得他很深邃———他的眼神很空洞，就像死了很久的人一样。煤油灯的火光不太明亮，但是也能借光看清安吉先生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马太福音》。

“晚上好，先生。以后您来这里不用敲门，这里除了我和您还没来过别人呢。”安吉平静地说，给哈禄卡让出一条道来。

“晚上好，您在看《马太福音》？那本书大家除了在星期天几乎都不会碰一下。”哈禄卡伸出手：“在下是北境的居民，哈禄卡·特伯。”

“幸识，我叫安吉·柴斯特。虽说这本书里很多教义我都不甚明白，可是宗教对我来说太过于有魅力，不禁沉迷其中了。”安吉坐回到棋盘旁边的座位上去，重新翻开书来。

“札雅没有多大，大户之间彼此都认识；但是我呢，从来没见过您。听说您总是在自家屋门内，为什么不出来与大家交流交流呢？小姐们都传出您的绯闻来了。”哈禄卡轻快地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黑夜中星星很明亮，他总在这时想起泰戈尔的诗来。

安吉微微抬起头来，“天啊，您介不介意告诉我，绯闻的内容是什么？”

哈禄卡瞟了一眼安吉，犹豫了一下，笑着说：“———是说您英俊的不行，简直不敢出门了。好了，咱们先不要谈这个了吧……现在的小姐们可爱的不行，谁家仆人死了都要说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