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师兄！”门外一位年轻弟子撞门而入。
冰河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望向门口：“什么事这么急？”
“师尊找你。”
“……哦。就这事你没必要这样急躁吧？以后记得先敲门。”冰河淡淡道，不紧不慢地理了理案上的书卷。
“瞬师弟也在呢……”
冰河猛地起身。那位弟子一个激灵：“师……兄？”
“啊……”该死，又上头了……“瞬在那里做什么？”
“所有内门弟子都在呢，仅剩师兄你一个了。”
“师父又要讲经书了？”
“……师兄去了便知。”
冰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了绝尘剑便出了门。
绝尘殿——
冰河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危险在前方。大殿紧闭，鸦雀无声，与平常不大一样。
正纳闷着，遂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刚一推开门，远方有暗器飞来的“嗖”的声音。霎时绝尘出鞘，不过眨眼间，不仅暗器被打飞，就连其源头都差点灰飞烟灭。
冰河抬头。所有绝尘峰的内门弟子都在，三尊亦站于高处，再看另外两位嫡传弟子的胸前插着暗器，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尊。”冰河行了个礼。
卡妙根本没想到冰河的修为竟已达到如此程度，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
撒加淡淡道：“我们要安排一位最优秀的嫡传弟子来带领这十五位内门弟子下山历练。如此看来，你应是最佳人选。”
“谢尊上厚爱。”冰河嘴上答应着，余光却悄悄看向一旁——瞬亦看着自己。
冰河连忙收回目光。
“此次历练，你只需保证他们的性命暗器，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尝到人世间的疾苦。”卡妙这话是对冰河说的，亦似乎是对所有人说的。
人间……冰河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敢问师父，我们要去何处历练？”
“这就要看你了。但有一处你们必须要去，那便是——”卡妙顿了顿。
“神都洛阳。”
瞬的眼神微潋，闪过一丝不可描述的情绪……
而这四字，像是重重砸在冰河的心坎儿上。……天宫府，便在洛阳。自晓天宫无二少一事，此处便是他心心念念却又不敢去之地。
或许，尚且有一丝希望呢？
冰河叹了口气，不自觉又看向了瞬……
神都洛阳——
弟子们新奇地左看看右逛逛，冰河面无表情地走在前方，瞬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仿佛已习惯这热闹的集市。
“你不去玩玩吗？”冰河侧头，打破了沉默。
“下山来是为了历练的。再者，此等纷扰之地，我并没有兴趣。”瞬淡淡道。
“……”冰河不再多言。莫非瞬来过这里？
随即，遇上一个岔路口。冰河垂眸，叹了口气，向相反方向走去……
“师兄，是往这里走的吗？”瞬有些狐疑地看着这条熟悉的路。
“尔等可在此等候。”冰河淡淡道，继续走着。
瞬跟上冰河的步伐，浅浅笑道：“那可不行，师兄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冰河闻言，眼色愈发黯淡。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朝左看去……
眼前之景令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宫府，如今却化为一片废墟。被火烧灼的痕迹，地上隐隐约约的鲜血……冰河的心隐隐作痛。他，是不是来晚了？
冰河双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瞬连忙上前扶住冰河，道：“一年前，这里被魔族侵略了……”
“什么……”冰河难以置信，“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身于绝尘峰，如何知晓？”
冰河垂眸，喃喃道：“他答应过我不动这里的……”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道：“你是如何知道此处是被魔族侵略的？”
“……你猜。”瞬眼神一移。
“那你知道他……”
“他死了。”瞬淡淡道。他认为这话没什么问题，小时候的他的确已经死了，他亦不希望冰河还活在过去，还对天宫瞬有所盼望。
冰河不言，却是自嘲地笑笑：“多少人告诉我他肯定不在了，我却总是抱着那一丝希望。一直要等到这一丝希望亦破灭，我才死心。这样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天宫瞬，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一辈子跟着我的，你可曾还记得？
冰河缓缓起身，望向眼前的废墟，声音低沉却含着一股刚劲之力：“从今往后，我与魔族势不两立！”
瞬第一次从冰河的眼中看到了仇恨。世人眼中，皆无天宫二少。有这么一人，能永远记住他，让他很惊喜。可是，这一点对现在的他而言，反成了一个累赘。
“冰河师兄！瞬师弟！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后边传来弟子的声音。
“走吧。”瞬低声道。
冰河攥紧了拳头，面上依是云淡风轻的一句：“嗯。”
夜暮，旅馆——
“冰河师兄，明天什么安排？”一位弟子凑上前问道。
“听闻附近有一座魍魉山，因一个人魔传说而得名。近日此处常有魔族出没，便去那儿历练吧。”冰河答道。
“师兄，什么人鬼传说啊？不如讲给我们听听？”不知某位弟子起哄道。
冰河无奈地淡淡一笑，道：“不过是与我们绝尘峰祖训相违背的一个传说罢了，无趣。”
“反正我们现在也睡不着啊，师兄就讲讲吧！”
冰河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瞬。
瞬看了冰河一眼，道：“不就是个故事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若是被三尊知晓，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说，我们不说，三尊如何知晓？”瞬笑道。
“唉……”冰河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们就听听罢了，不许当真，亦不许告诉三尊！”
“是！”
随即，冰河向弟子们娓娓道来。
“传说几百年前，一位名叫白隙的绝尘峰女修跟随嫡传女弟子下山历练，路过一座阴森可怖的山。一行人入此山历练，白隙由于被一只妖怪缠身，与师姐师妹们走散。她原想独自一人走出这座山，可是这山路就像迷宫一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总是绕回原点。”
“师兄，那其他的女修如何走得出去？”星矢插嘴道。
冰河垂眸，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据说，无一人平安回来。”
台下弟子嘘然：“那我们此次之行还能不能平安回来？”
“能。这跟接下来的故事有关。”冰河耐心地回答。
瞬出声道：“且听冰河师兄如何讲吧。”他出神地听着，仿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白隙走不出去，只得留在此处。她在此处定居下来，可一次她出去砍柴 ，准备生火做饭，却发现了一片狼藉——皆是她师姐师妹的尸体。她愣住了。荒山野岭，是谁下如此杀手？她们一向亲如姐妹，可此时她却无力为她们报仇……白隙就这样，带着这份仇恨，继续生活下去。”
无力报仇，带着仇恨……瞬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起来，他仿佛已把后面的故事猜了个大概。
“直到有一天，一位陌生男子名曰冷霜来到了白隙的生活中。此人与其名字甚是不符，他很温柔。因他出身不明，白隙一开始十分防备，可后来，戒心却渐渐消散了，逐渐……互生情愫。可是，某天她发现了冷霜的玉佩，那是魔族特有的，而冷霜亦承认，就是他背后的势力杀害了她的师姐师妹们，而冷霜，亦是魔族之皇子。所谓正魔殊途，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可白隙却认为这并不是冷霜的错，魔族险恶不代表他险恶，仇得报，但前提是不能滥杀无辜。但冷霜放弃了，他来到她身边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为了魔族的利益。他狠心离开，当了魔君。而白隙诞下子嗣，却不曾恨过冷霜。这一次，没了魔族的控制，她轻而易举地走出了这座山，踏上了寻找孩子父亲的旅程……”
低沉又带些磁性的声音，令瞬沉醉其中。听完这个故事，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白隙，白驹过隙，不就是……瞬的意思吗？真的只是巧合吗？
“师兄，怎么不讲了？”星矢探头道。故事正入高潮，可冰河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有悲伤，亦有愤恨。“师兄……？”
冰河猛地回过神来，心中有些绞痛，面上依是云淡风轻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该休息了。”
“师兄你得还我们一个结局啊！”星矢嚷嚷道。
“对啊！”众弟子附和道。
“白隙最终找到了冷霜。可冷霜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将白隙软禁，强迫他儿子为他效力……这就是结局。”冰河转身，“现在好了吧？”
“那为什么称之为魍魉山？”
“……冷霜走之前取的。……明明不想与白隙再有任何瓜葛，就不该留那么多念想，当初就该杀了这个孩子。”冰河面若寒冰，气场冷得周围仿佛都降了几度。
众弟子还未来得及悲叹结局，就被冰河的眼神惊到了。从未见过师兄这样的神情，是否……代入角色太深入？
冰河猛然转身上楼：“你们早些入寝吧。明日还要历练。”
独留众弟子面面相觑，各自回房歇息了。
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亦无法入眠。这个故事仿佛与他产生了共鸣。猛然想起冰河冰冷的眼神，抑或是最后那句“不如杀了这个孩子”……
一个念头猛然生于脑中……
莫非……
瞬一掀被子，起身草草地穿戴衣物，走过半个阁楼来到冰河房中。
“师兄！”瞬叩了叩门。
门内没有声音。
“师兄睡了吗？”瞬高声喊着，又更用力地叩了叩门。
门内依旧无人接话，却传来瓷杯落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瞬二话不说立刻推门而入。
扑鼻而来的是有些刺鼻的酒味。冰河伏在桌子上，微眯着眼，眼神迷离，脸色微红，醉醺醺的，略显颓废。桌上还零零散散放着几个酒坛子。远看冰河可能只是单纯地喝醉了，近看，却发现冰河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竟是在抽泣着。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冰河哭了。只有他，才能看到冰河最脆弱的一面。
瞬满眼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冰河微烫的脸庞与泪水，却只是道：“戒规第一百二十三条，门内弟子不得饮酒。”
“呵，什么戒规，都是虚头。就算违反了，又如何？我什么痛苦没经历过？纵使逆了天，我亦不惧矣。”世人皆道酒后吐真言，原来冰河，亦看不惯这虚无的戒规，不过是身于乱世，心不由己……
“冰河，我问你，你对年少时的那个绿色身影，有何看法？”既然此时才是真正的冰河，那么不如趁早问清他的想法。
“他？”冰河依旧伏在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是我究极一生要去守护的人。我记得他的每一句承诺。离开后依是日复一日地寻找他……曾经我还一度纠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其实……不过简单的五个字：我心上有他。”
这深情的五个字，令任何人都为之心动。瞬淡淡一笑，道：“那么，你还会为他人心动吗？”
“……不会了。”
看样子，冰河已经完全醉了，想必明早不会再记得今天他说了什么了……
瞬大胆地问道：“那你会为我心动吗？”
“瞬？……”冰河沉默不语。瞬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良久，冰河才道：“我对不起他……”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的一个字：会。
“……天宫瞬，告诉你一个我一直隐瞒着的秘密……”
冰河酒后的思维简直不能用紊乱来形容了……完全是……浆糊了。怎么又把自己当作儿时的那个人了？
“阿瞬……其实，白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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