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们，真好』
第三章 课桌上的时间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沿时，班主任拿着那张打印好的座位表走进教室，粉笔灰在阳光里簌簌下落。我盯着桌角那块被指甲抠出的浅痕发呆，直到听见“宋琦”和“墨然”的名字被连在一起念出来，才猛地抬头。
墨然抱着一摞书坐到我旁边时，木质椅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他校服拉链永远只拉到第三颗扣子，露出里面印着乐队logo的黑色T恤，发梢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新同桌，”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我的桌面，嘴角扬着惯有的戏谑，“以后请多指教——比如，作业借我抄抄？”
我把刚翻开的数学练习册往旁边挪了挪，没接话。
前桌的梓浩这时转过身，他校服总是熨得笔挺，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宋琦，墨然这人看着跳脱，其实挺好的。”他说话时，阳光恰好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细密的绒毛。
墨然朝梓浩扬了扬下巴：“听见没，官方认证。”
这便是我们三人新关系的开端。
墨然似乎很擅长在沉闷的课堂上找到乐子。早读时我刚把英语课本立起来，他就用胳膊肘轻轻撞我：“你看这个单词，是不是像只歪脖子企鹅？”我瞥了眼课本上的“abandon”，被他画在旁边的简笔画逗得差点笑出声，赶紧用课本挡住脸。他却变本加厉，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在我笔记本边缘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尾巴尖还翘着，正好勾住我的名字。
“幼稚。”我低声说，手指却轻轻摩挲着那道浅浅的铅笔印。
调位后的第三周，我的银色手表成了墨然新的关注点。那是爸爸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表带内侧刻着极小的“琦”字。课间他总盯着我的手腕看，终于在周五的自习课上按捺不住：“借我玩会儿？就看看，保证不弄坏。”
他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我犹豫着解开表带。手表刚落到他掌心，他就转着圈摆弄，忽然压低声音：“你看，这样斜着戴，是不是有点西部牛仔那味儿？”他把手表往自己手腕上一套，还故意板起脸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我被他逗笑，刚要说话，后门突然传来咳嗽声。是今晚看晚自习的张老师，他总爱悄无声息地绕教室巡视。墨然手忙脚乱地想把手表摘下来，可金属表扣像是卡壳了，怎么也解不开。张老师已经走到了我们桌旁，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墨然手腕上。
“上课时间，玩什么呢？”张老师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墨然的脸唰地白了，手指还在徒劳地扯着表带。我看着那只银色的手表被张老师摘走，放进他的公文包，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下课到我办公室来。”张老师说完，转身走向讲台，留下满教室的寂静。
墨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脸埋进臂弯。我看着他微颤的肩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是爸爸送我的礼物，我攒了好久的勇气才敢戴着上学，可此刻涌上来的，却不是生气，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像被打翻的柠檬水，酸得人眼眶发烫。
“没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赶紧清了清嗓子，重复道，“真的没事，反正我也不常看时间。”
墨然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可是……”
“没关系。”我扯出一个笑容，把练习册往前翻了两页，“快做题吧，不然一会儿又要被点名了。”
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我没再看墨然一眼，只是盯着习题册上的数字发呆。它们像是活过来了，在我眼前跳来跳去，最后都变成了手表内侧那个小小的“琦”字。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墨然一直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琦，”他终于拉住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明天就去跟张老师认错，我一定把手表要回来，我保证！”
“不用了。”我挣开他的手，把书包甩到肩上，“老师说不定过两天就还了，你别太在意。”说完，我转身就走，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掉下来。
夜风带着秋凉吹在脸上，我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突然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走得很慢。其实我知道，张老师最讨厌上课玩东西，那手表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回来。
第二天早读，我刚坐下，就发现桌角多了一张画。是用黑色水笔画的手表，表盘里歪歪扭扭地写着“永不晚点”，表带处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墨然趴在桌子上，用余光偷偷瞄我，耳朵尖红得厉害。
我拿起那张画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昨晚憋了一夜的酸涩突然就淡了些。画里的时针歪歪扭扭地指向“快乐”，分针指着“加油”，倒像是他独有的道歉方式。
“画得怎么样？”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讨好，“走时超准，还防水防摔。”
我没说话，把那张画小心地夹进了语文课本里，正好是《小王子》那一课的插画旁。墨然见我没扔掉，悄悄松了口气，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又开始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小太阳。
早自习下课，前桌的梓浩转过身来。他平时总爱在桌角放一个透明玻璃罐，里面养着五颜六色的水宝宝，圆滚滚的像一颗颗彩色的珍珠。此刻他正用小勺舀起几颗最大的，放进一个干净的保鲜袋里，那些水宝宝吸足了水分，在晨光里泛着半透明的光泽。
“给你。”他把袋子递过来，声音温和得像刚晒过的被子，“这个捏起来软软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玩会儿，会舒服点。”
我捏了捏袋子里的水宝宝，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滑溜溜的像握着一团会呼吸的云。记得上次班会课，梓浩还认真地跟大家分享怎么控制水温让水宝宝长得更圆，当时他眼里的认真劲儿，让我觉得这些小小的水球里藏着他的温柔。
“谢谢。”我小声说，把保鲜袋放进笔袋里，像是藏起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安慰。
梓浩笑了笑，忽然抬手摘下自己的手表。那是一块深色的运动手表，表带有些磨损，看得出来用了很久，表盘边缘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陪了他很久的伙伴。
“这个也给你。”他把手表放在我桌上，金属表壳在阳光下闪了闪，“我平时不怎么用，你先戴着看时间吧。”
我愣住了，连忙推回去：“不行，这是你的东西……”
“没事的。”他按住我的手，眼神很认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反正我记时间都看教室后面的钟，这个放着也是放着。等你的手表拿回来，再还给我就好啦。”
墨然在旁边突然插嘴：“就是啊宋琦，梓浩的表可是限量款，平时借我碰一下都不肯呢。”他说着还冲梓浩挤了挤眼睛，梓浩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
我看着桌上的手表，又看了看墨然桌角那张画纸的一角，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手腕好像没那么凉了。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墨然在旁边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梓浩正低头把剩下的水宝宝放回玻璃罐，阳光透过窗户，在三人之间织起一张暖融融的网。
我慢慢拿起梓浩的手表，扣在手腕上。表带的长度刚刚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抬手时，能看见表盘里映出的自己，嘴角好像悄悄扬了起来。
墨然见我戴上了手表，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哎，现在我们宋琦可是左手戴虚拟表（指他的画），右手戴实体表，这配置，全班独一份啊。”
梓浩被他逗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数着教室里悄悄流淌的时光，把那些懊恼、委屈，都慢慢酿成了带着甜味的记忆……
——————卡————————
多更一点，开学前完结了就，因为开学后没时间，多多担待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