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14

南疆边境多雨水，夜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三连战士们躲在战壕里避雨眯觉。

顾一野架着枪，他和楚儿，北海夜间轮值。

上半夜值守的是他。

雨势太大，帽檐压根遮挡不住冲刷下来的雨水，他只得扯了些宽大的树叶盖在了头顶。

318高地也就是老山阵地这会儿枪炮齐飞，敌军竟然趁着雨夜攻了上来。

三连长不知何时蹲在顾一野的身边，大手按住他的肩，张口就吞了口雨水，可还是要说

“小子，你很好，你们三个都很好，师长这张脸皮豁出去的值！”

这三个青年，未来不可限量！

顾一野谦虚的笑笑

“是师长，团长和您指挥有方，又对我们三人多有照顾，才能有命活到现在，我们会在部队好好的干，为三连，为416团，为139师，为47军的建设添砖加瓦，定不负你们的期许！”

三连长定睛瞧着眼前的青年，不愧啊，不愧是顾老将军的嫡孙啊！有这样的新生力量在部队里，对部队的发展进程将会起到多么重大的作用啊！幸事！真是天大的幸事！

后生可畏啊！

他抬手捏了捏青年的脸，刚要起身去战壕里再眯一会儿，袖子就被青年扯住了。

他俯身，青年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

“有敌情！”

三连的战士们被三连长一个个轻声叫醒，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架枪瞄准了山脚下。

身边蓦地响起一声枪响，紧跟着就是两声，三声，那夜间偷袭摸上来的敌军中了三枪之后，再忍不住痛叫出声。

因为第三枪，子弹打穿了他的左眼！

顾一野一声高喊

“连长，敌军反攻上来了……”

三连长抽出腰间的手榴弹往山脚下扔去。

枪声又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敌军潜伏上来足有三个加强连，而我方固守在561阵地上的只有三连66个兵！

三连长拿起无线电话

“561高地急需炮火支援，561高地急需炮火支援！”

无线电被敌军干扰，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音，三连长骂了句狗娘养的。

手中的81式自动步枪对着山脚下的敌军玩命的射击，顾一野对着敌军一名指挥官的眉心，扣动扳机。

敌军慌乱了一瞬，就疯狂的冲了上来，不顾他们密集的火力压制，一批批倒下一批批冲了上来，子弹不够了，手榴弹也不够了，无线电被干扰得不到支援。

穷途末路了！

三连长一声嘶吼

“兄弟们，上刺刀！给我杀！”

顾一野率先亮出了明晃晃的泛着寒芒的刺刀，第一个冲了下去。

噗嗤一声。

尖刀刺破血肉的声音，顾一野转了圈手中的枪，对着敌军的小腿就是一脚。

高头大马的陈楚压在一个150高的敌军身上，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那跳动的心脏狠狠扎了下去，鲜血飞溅上他的脸。

林北海被三五个敌军围攻，一枪挑一个！

那些敌军在他耳边嘶声叫喊，痛苦呻吟！

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再惧怕了！

他们早不是孩子了！

他们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面临着枪林弹雨，面临着尸山血海

杀！杀！杀！

固守在561阵地的三连战士们杀红了眼，可敌军太多了，四五个围攻他们一个。

杀了太多啦！没有力气啦！

很多兄弟倒下了，三连长肚子被捅了个窟窿，肠子流出来，又拿手哆哆嗦嗦的塞回去，嘶吼着

“人在，阵地就在！”

他咬牙切齿的扑上去，死死咬住敌军的耳朵，鲜血流尽都没有松口，那双视死如归的双目死死的睁着。

“连长！连长！”

顾一野被十余名敌军围攻，他望着那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他要冲过去，他要去救他的兄弟，可那些敌军齐齐扑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北海被敌军拖走，长刀刺入眼睛，他的兄弟痛的嘶吼一声，翻身而起抽出眼里的长刀对着敌军疯狂砍去。

血啊！满眼都是血！

顾一野肩膀被尖刀戳穿，他一把抽出，死死扣着身上的敌军，对着敌军脖子上的大动脉猛戳几刀，血流了他的一脸。

赵大虎砰的一声倒在他的眼前，鲜血从他的口中狂涌而出，喷溅到了顾一野的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愣了愣神，满是鲜血的手，抠紧身下的石头，仰天痛吼

“啊…………”

那瞬间暴涨的力量，掀飞了身上的敌军，他扑在他们的身上，尖刀对着那些人狠命的戳刺。

陈楚高举着石头朝着敌军的脑袋重重砸去，白花花的，白花花的溅在了他的脸上。

三连还剩下多少兵？

三连就剩下他们三个！

三个又怎么样呢？

他们三连的兵不懂什么叫做撤退！

他们三连的兵宁死不降！

他们三连的兵，只知道，死也要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黎明破晓时分，雨终于停了。

敌军三个加强连的兵力全部倒在了561高地上，固守在561高地三连的66名战士还有三人生还。

他们挣扎着站起身来，挪着步子站在一处，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满目疮痍和悲凉！

战斗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他们真的跑不动了，似乎也是不想跑了。

他们的兄弟战友都死了，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顾一野抓紧了手中的怀表。

姐姐，对不起！今生欠你的，来生当牛做马也要还给你！弟弟……真的打不动了！

三兄弟握住了彼此伤痕累累的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的袍泽兄弟们！

但就在那一瞬间，顾一野把他的两位兄弟扑倒在了身下，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护住。

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开，翻涌的气浪瞬间将伏在最上面的青年掀飞。

砰的一声摔在了十几米远处的血坑中，爆裂开的弹片深深嵌进了青年的左腿，一口血水从口中溢出，身子一软再无声息。

林北海从陈楚身上翻滚下来，遥遥望着那在血坑里的人，右眼掉出来的泪无声落入那黑洞洞的左眼中，他抵挡不住五脏六腑的剧烈痛意，昏死过去。

被紧紧护在最下面的陈楚，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他大口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瞧着尸山血海里的顾一野和林北海还有他的那些战友兄弟。

他踉跄几步，摇摇欲坠！

就剩他一个了？

就剩他自己了吗？

不是说好了的，都要活着回去的吗？

啊？

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不信守诺言！

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

他们他妈的都给老子站起来啊！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可是再没有人回应他了！

蓦地！

一声绝望的！悲怆的！

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天际！

416团长宋山河蓦地停下脚步，他怔怔的望向那个在561阵地上仰天怒吼的血人！

湿淋淋的血人！

泪水

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