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靳含泪点头,他的楚儿还活着,可也已经万箭穿心!千疮百孔!
一辆黑色出租车停在了部队大院的门口,从车上跌跌撞撞的跑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女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清纯女孩儿,她们跑乱了衣服,跑散了长发,冲进了201的客厅。
黑压压的都是人,耳边响起的都是伤心欲绝的哭声,陆婉柔扑倒在茶几上,满目是泪的瞧着那件染血的军装和雏菊手帕,那串小叶紫檀的佛手串,还有那小小的一块怀表。
全是血,全部都已经被血染透了,陆婉柔哆哆嗦嗦的捧起那身被炸成了碎片的军装,张了张口,一声凄厉的痛哭
“儿子,我的儿子,你怎么死的这么惨,不!”
顾衡心痛的伸手想要扶起他嚎啕大哭,形似疯癫的妻子,在触碰到那哆嗦不止的手时,被一把推开。
陆婉柔扯住他的领口,泪眼模糊的,死死的瞪着他,又恨又痛的哭道
“我的儿子死的好惨啊,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拼凑不齐了?他要有多疼啊?他才十八岁,他的姐姐还在等着他,顾衡!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陆婉柔一口咬在了顾衡的肩上,那双眼睛里含着深深的恨意。
顾衡抬手抱住了自己的妻子,紧紧的,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门口只着一件单薄的羊绒毛衣的女孩儿身上。
一声沙哑的秀秀。
陆婉柔猛的抬起头,望向了门口的女孩儿。
秀秀哭红着双眼,怯怯的后退一步,摇着头小声说
“我的小野不会死的,我跪了1080层石阶求菩萨保佑我家小野,平安归来,菩萨应了我的!小野还没有给我买我爱吃的糖葫芦,他答应我的,要给我买山楂和山药的冰糖葫芦,他从不诓骗我,你们骗人!”
女孩儿说完赌气的撅了撅嘴,可那含泪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瞧着桌子上的黑色手帕还有那串小叶紫檀手串。
手帕都成了那副样子,谁认得出是小野的?绣了小雏菊又怎样?喜欢雏菊的女孩儿多的是,送给爱人的也多的是,那串小叶紫檀手串多么的普通,大街上到处都有人戴!
就凭这些,就断定小野牺牲了?
不!不!
她摇着头,泪眼一颗颗落下。
视线落在那块怀表上时,似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屈膝蹲在桌边,怯怯的抬起小手拿起了那块染血的怀表。
叮的一声打开!
再看到那张和面人一模一样的小像儿时,孱弱的身子晃了晃,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细碎音节,像一只受伤濒死的小兽,哀鸣着!
她抱过那件破碎的军装,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明灯灭了,她的大树倒下了,她的丈夫牺牲在了南疆边境,尸首全无!她的小野该有多疼呢?
她再抱不到她的小野了。
她的弟弟在等着姐姐抱他呢!
啊!啊!啊!
哀哀的凄绝哭声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在场的人无一不落泪!
陈楚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狠的撞墙,怎么就能那么痛呐!他就快要痛死了,让他死吧!他苟活在世生不如死。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冲进了厨房,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入,刀刃却被他的父亲一把握住。
陈楚砰的一声跪地,哭求
“爸,求您,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
陈岩靳含泪,一巴掌挥在了陈楚的脸上。
哭声,都是哭声!
是啊,怎么就能那么痛呢!
战争怎么就能让人这么痛呐!
若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可这世上哪来儿的安宁和平呢?不过是有人为你挡了射在身上的子弹!
女孩儿抱着破碎的军装站起身来,小脸儿轻轻贴在上面,她朝着门口走去,口中温柔的呢喃
“小野,姐姐带你回我们的小家,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好不好啊!”
她亲昵的轻轻摩挲着那件军装,柔声细语的哄着
“回,回我们的小家吧!姐姐给你吹吹,弟弟就不会痛了!”
“我以后,每天…每天都会抱一抱你的,你再不会孤单难过…好么!”
陆婉柔和顾衡心痛的跟在女孩儿的身后,跟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拐角处,女孩儿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失了意识的瘦弱身躯被顾衡抱着大步冲出了部队大院,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弟弟的军装。
有的人活着,可她已经死了!
她一无所有了!
陆清秀
死在了1983年的秋天,时年21岁!
这一年,她的丈夫牺牲在了南疆边境!
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留给她的只有一件染血的破碎军装,被她日夜抱在怀中。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1993年8月2日清晨,中国货轮“银河号”正平稳地行驶在阿曼湾海域,被美军军用直升机逼停!
顾衡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报纸,怒气腾腾的从沙发上起身,开门,大步下了楼!
厨房里包饺子的陆婉柔和秀秀被惊了一跳。
陆婉柔长出口气,嘟囔道
“能让这老东西这样失控的事儿,难不成又打仗了?”
秀秀无奈的说
“您别老东西,老东西的叫我姑父,21集团军司令顾衡同志,今年51岁!”
鬓角染了丝丝银色的陆婉柔,转头瞧着柔美可人的侄女儿。
抿了抿唇,试探性的说
“你姑父手底下有位年轻军官,书香门第,军校毕业,一表人才,33岁就当团长了,怎样,见一见成不成?”
秀秀低头擀着饺子皮,闻言轻轻一笑,说
“您多吃点核桃仁补补脑,您忘了,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陆婉柔鼻尖一酸!
十年啊!整整十年过去了!
她的秀秀缩在那间小屋里不出来,屋子里的摆设和昔年场景一模一样。
还要用多长时间,总不能孤孤单单的走完这漫长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