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陆婉柔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顾衡同志这是又没在家么?她揉着胀痛的脑袋,下床去开门,还没出卧室就听到陈楚和林北海这俩孩子哭天抢地的哭声。
咋啦?顾衡同志去见如来佛祖了?
听声儿也不对,咋还有俩老姐妹儿的哭声呢?陆婉柔一脸费解的打开房门。
客厅又是黑压压的一群人,陈楚瘫坐在地上抱着男人的左腿,哭的声嘶力竭!
林北海紧紧抱着清瘦的年轻男子,亦是泪流不止!
两位老姐妹一声声
“小野啊,小野啊!”
陆婉柔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挪着步子,小心挤开面前的陈岩靳和林圃生,绕到了年轻男子的面前,待看清那张脸时,愣住了,下一秒抬手狠狠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清脆响亮,真疼!
顾一野轻推开林北海,上前一步把陆婉柔抱在怀里,心疼的哽咽
“母亲,是儿子,这不是梦,是活生生的小野回来了,回到您的身边了!”
不是梦啊!竟是真的么?
她的儿子竟然还活着!活着!
陆婉柔锤着顾一野的肩,一声悲戚的哭喊,
“儿啊,你些年,究竟是去了哪儿啊?”
十年,怎么就一点音讯都没有呐!
站在旁边眼眶通红的顾衡开口了,细说了这些年的所有事,陆婉柔抽抽噎噎的蹲下身去,隔着西装裤摸上了顾一野的左腿。
下一刻她瘫坐在地,抱着那冰冷的假肢,我可怜的儿子,十年归不得家,孤独漂泊在外养这一身的伤痛,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陆婉柔望向顾衡,咬牙恨声道
“顾衡,你好狠的心啊,你把我儿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你瞒得我和秀秀好苦啊!”
顾一野屈膝跪在陆婉柔的身前。
“母亲莫怪父亲,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想把自己最坏的模样让你们见到,那样的我,会控制不住的去伤害你们,把会自己满身的刺扎向你们,儿子不愿伤害自己的至亲之人,您明白么?”
如果一生爬不出那深渊泥沼。
一生再不能相见!
他想让姐姐记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陆婉柔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儿子还活着,活着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她握住顾一野温暖的大手,瞪着一双泪眼,磕磕绊绊的说
“儿啊,去看看你姐姐,她在你们的小家等你呐,等……等…等了你整整十年了……”
顾一野眼中的泪砸在了陆婉柔的手背上。
陈楚和林北海双双背过身去,一个蹲下高大的身子,一个抬头望向了头顶的白炽灯。
任眼泪滴答落下!
他们这些年,都不敢直视秀姐姐那双溢满哀伤的眼睛,他们总在回忆,昔年庙会时,笑起来,眼里都是星星的秀姐姐。
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十八岁,回不去的青春年少!
满是皱纹的手轻贴在秀秀的额上,烧的都烫手了,怕快要有40℃了,这可不行啊,这样下去会把脑子烧坏的,得赶紧把丫头送医院去啊。
可小院里的租户这会儿都上班去了,房东奶奶收了手,拄着拐杖急急就去了隔壁邻居家叫人,她刚出了小院门口就被堵住了去路,她抬手就要去推人,推了一下没推动
倒是被一声奶奶惊得丢了手里的拐杖。
仰头瞪着来人,问
“你从哪儿爬出来的?”
顾一野浅浅一笑
“阎王爷那里爬出来的”
“你可别吓老婆子,我速效救心丸吃没了!”
房东奶奶说着,捂上了心口!
冷不丁的冒出来,是真吓人!
老人家还是这么有意思,他轻声安抚
“您别怕,是活生生的人!”
尾音消失,视线停留在小屋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灯笼上,经年过去,红艳艳的色早已经被日光褪尽了,破败,腐朽,可依然高高悬挂着!
那是小屋里的女主人
在等着她出征的丈夫归来
但她知道的,知道她的丈夫“回不来”了!
可她依然在等!
房东奶奶见这小子瞪着那盏灯笼,要哭不哭的模样,抬手给了他一下。
“别在这傻愣着了,丫头发烧40℃,都昏过去了,你紧着把人送医院去。”
她还没说完,顾一野已经大步冲了进去。
房东奶奶叹息着,那丫头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年工作学习,参加厨师大赛,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当当,身体上的超负荷,精神上的虚耗,她的身子早已经如风中残烛,昨夜回来大哭一场,今儿就高烧不起了!
造孽啊!真真是造孽啊!
顾一野一脚踏进房间,就看到躺在小床上小小一只的女人,高烧失了意识,怀里还抱着那件破碎的军装。
他艰难迈步,走到床边,俯身把小小的一只轻轻抱了起来,抱起的一刻,泪水便落在了女人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上,好轻啊!轻的只剩下骨头了。
顾一野把秀秀往怀里紧了紧,转身冲了出去,奔跑颠簸间,那紧握军装的小手无力滑落下去,瘦骨伶仃的细细手臂在空中晃啊晃,晃啊晃!那是她孤寂凄楚的前半生!
警卫员又看了眼后视镜,司令的儿子紧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人,俊美的脸埋在女人海藻一样的发间,哭着!
那哭声摧心剖肝,宛如刀割!
他听着,竟也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