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

亲爱的春生：

展信欢颜。

我还记得我们分别的那天，下着北方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送你离开小村庄。素日里奔涌不息的河流已经停滞不前，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隔着透明的冰面往下看去，看见冰底下一条被冻住的鱼。它禁锢在原地，保持着生前最后一个姿势，鱼尾向右侧摆动，黯淡的鳞片微微鼓起，唇吻似乎还在翕张着用腮呼吸氧气。

你扯住我的手牵着我向前走。桥上没有扶栏，表面落了一层薄雪，吱嘎作响的木头被雪水洇湿。我们磕磕绊绊走着，苍白纤细的雪线将静止的河流从中分断，宽阔的河面上只有我们两人在桥上行走。四周一切都是寂静的白色，而我听不见雪落的声音，在广大的天地之间，我们变成了两个渺小的黑点。

“有时候上天会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我就是那条被冻住的鱼，在深深的隆冬里，禁锢着出不去。”

你拉着我走到河对面的时候，我这样对你说。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的身后是重重交叠的树影，雪色映衬着它们幽黑色的轮廓。斜切过山麓的黑影子，山后头的天是冻结了的湖的冰蓝色。大半个月亮，不规则的圆形，如同冰破处的银灿灿的一汪水。¹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你苦笑着伸手抚平了我眉间的褶皱。

可那个时候的我怨天尤人，听不进去你的话，觉得自己的一生将会被困进这个狭小的村落里。寒冷的冬季我像是个不愿见人的小老鼠蜷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而你不一样，你考上了好学校，将要离开这里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你的春天已经来了，而我却还困束在人生漫长的冬季里。

后来的我们很少再见面了，由于我的自卑几次三番推脱不肯给你写信。直到后来听邻里说你在外面奔波过的并不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都是被冻在冰块里的鱼，冬天在我们的身上蔓延着，迟迟不肯褪去。

我好像听见了你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哭泣，听见你诉说让你烦心的各种压力、成绩、人际关系。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我好像触碰到了你的泪滴，烫得我不住瑟缩不敢前进。

春生，春生。其实我只想对你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人的一生就像大海一般有那么多不确定，起伏跌宕中或许会有泪流满面，或许会有漂泊无依。无力去反抗不公的一切的时候，不妨让我们一起去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要相信一切苦难都是暂时的，就像冬天终将回过去，春天终将会来临。

亲爱的春生，即将到来的春天会让温暖的阳光驱散我们身上所有的寒冷，凝固的冰块会一点一点解冻，我们将重新变成了自由自在的小鱼。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我们的春天就快要来了。

尽管我有秋水一样的悲伤，但我仍然热爱这生命之船，爱她的淡泊，也爱她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