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奔跑时扬起的衣角总沾着未干的露水,那是凌晨四点钟的栀子花悄悄凝在发梢的私语。
他们用掌心接住碎钻般的晨星,以为接住了永恒。
教室后排的窗棂永远悬着一串风铃,风起时是丁零当啷的方程式碎片。
粉笔灰落在少年肩头,堆成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
有人将课本卷成望远镜,望见黑板左上角的裂缝里游过鲸鱼的尾鳍,粉红晚霞正从数学老师的圆规尖上滴落。
总有人在课桌底下偷偷拆开情。书。
信纸折痕里藏着的月光比三角函数更柔软,钢笔水洇开的墨渍像极了少年人慌乱的心跳。
黄昏时分的走廊永远在播放慢镜头,白衬衫擦肩而过的瞬间,梧桐叶突然忘记该往哪个方向飘落。
篮球场边的铁丝网在暮色里锈成玫瑰,汗水坠地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萤火虫。
少年们把校服外套甩向天际时,云朵被染成矢车菊的蓝。
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像火柴划过磷纸,倏然点燃整片晚霞。
小卖部的冰柜氤氲着薄荷味的雾,汽水瓶盖崩开时溅起彩虹。
少年并排坐在台阶上舔盐水冰棒,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株正在抽穗的芦苇。 蝉蜕还粘在老槐树的褶皱里,而他们的骨骼正发出竹子拔节的轻响。
下雨天总有谁忘记带伞。
水洼里浮着千万个小太阳,少年人奔跑的脚印踩碎粼粼的光。
雨滴顺着睫毛滚落时,世界在虹膜上折射出万花筒的纹路。
湿透的衬衫贴在脊背,像蝴蝶刚刚挣破的茧衣。
秘密基地在天台水箱后面。
铁皮上斑驳的锈迹拼成星图,易拉罐拉环是最廉价的指环。
他们对着城市天际线许愿,说出的誓言被季风卷向远方的海平线。
云层低压时,少年人的眼睛亮得能刺穿整个阴天。
放学后的单车后座盛开着整个春天。
风掠过耳畔像谁哼着走调的歌谣,梧桐絮落在少女扬起的裙摆上,成了会跳舞的雪。
红灯亮起的九十秒里,晚风把两个人的影子编织成藤蔓,悄悄爬上岁月的砖墙。
旧书摊的纸页间游动着墨香,少年蹲在巷子口喂流浪猫。
夕阳把他们的轮廓描成金箔剪影,连睫毛都沾着蜂蜜般的光泽。
野姜花在墙缝里开着,而他们的心脏比花瓣震颤得更剧烈。
午夜收音机滋啦滋啦响着老情歌,台灯光晕里浮动着细小尘埃。
少年伏在案头写信,钢笔尖悬停时漏下的墨滴,在信纸上洇成小小的宇宙。
窗外的星子正在诞生,而信笺上的字迹比银河更滚烫。
青春是未拆封的钢笔水,落笔时总以为能写尽永恒。
那些在走廊追逐的光斑,在课桌抽屉发光的萤火,在单车后座盛放的山茶花,最终都成了时光琥珀里凝固的振翅声。
而我们终将在多年后的某个黄昏突然听懂,当年教室窗外永不停歇的蝉鸣,原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