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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梦大师

发光的灵魂与孤独的灯

【2025全国二卷】

无聊的闹钟把我吵醒,又是无比平静的一觉。就像剥夺了一切惊喜的生活,只留下维生的一日三餐。

自从“赠梦计划”被圆梦人提出,“梦”就已经是公共资源了。人们只要产生梦境,就会激活脑电波读取器,通过视觉皮层的成像和记忆提炼,将“影视化”的梦打包分拣,交给管梦大使收藏和支配。我们都叫它“译梦”。我是管梦大使的一份子,却也不能违背这规矩。

我拖着空虚的意识和同事交班。是的,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睡梦中,所以这里总得有人看着。这些分拣后的梦有美梦有噩梦,都被注入贮梦瓶中,成为梦之树的种子。至真至善的美梦是最讨喜的,它们往往会产生强大的愿力,结出梦想的硕果。这样的果实很容易被赠送,因为品尝之人所思即所梦。而这样的梦之树高大挺拔,精纯的能量生生不息。而注入贮梦瓶的噩梦,只能长成干枯的小树苗,我们也没有资格处理掉。正因如此,人们都叫我们“最美园丁”。

我们这里允许人们过来参观,作为“赠梦计划”的补贴,其实也是给他们打的强心剂,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供给梦境。人们打开贮梦瓶,藏于其中的梦源就会暂时溢出,显现画面,就像露天电影一样。通过专属传感设备,我们可以闻到旷野泥土的芬芳;听到从未见过的七彩鸟的啁啾;看到梦境主人的亲朋好友,甚至触到无我之境的真实存在……我们沉迷于那些梦境,像开盲盒一样的窥探梦境,这是弥补空虚的良药。我们欣喜自己学会了“读心术”。

可是很快,我们这里的梦就不能作为礼物白送了。我们猜测,因为频繁打开贮梦瓶,回收的梦源遭到了污染,也牵连了提取者,导致他们开始少做梦,做噩梦,乃至没有人还知道梦是什么滋味了。梦呢?已彻底不再是修炼自我的圣所。如此,梦之树也开始纷纷枯萎。没办法,不能开源,只好节流。于是,我们这里再不是纪念馆了,梦再也禁不起当礼物赠送了。

我们这里正式成立“梦境交易所”。梦成了一种商品,梦之树成了许愿树。长命百岁、福泰安康这类的“赠品”,是要用精气作耗材抽的,其余所有的树,开眼界的也好,柴米油盐的回忆剪辑也罢,哪怕是贮存噩梦的小树苗也要等价交换,把自己的机缘、福分,连带着梦的制造公式都当掉了。

人们从此只做过一点梦,像是灵魂的一点剪影,只看得清轮廓,那梦之树上再没有过果实。

又是一觉醒来,这里还是一样,只是这“花园”里没有梦之树了,光秃秃的。我捡起梦的史书。是的,人们把历史上的那些大梦又拾掇起来了,我们回味着先辈留下的宝藏,就像马儿学会了反刍,把陈年的苜蓿来回品味。我打开了一卷史书,上面是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我自嘲笑笑,只是将之换个格式后投入贮梦瓶,即便太白的浪漫之梦,长出来的树也一样贫瘠。我又采取了“影视化”步骤,呈现出的也只是一个诗人对着天姥山,抒发着什么“幸甚至哉”的豪情壮志。

我往后翻了翻,到了陆游的梦。我没去想“影视化”会怎么样,而是感受。这次我脑中却自有布局:只见狂风大作,雨声滚滚,不闻更夫的梆子声。远处的马蹄飞快,披着微锈的战甲,踏破上冻的河流。这哪里是史书上记载的家国情怀、壮志未酬寥寥几笔就能概括的?

于是,我设法将太白此诗的梦核概括出来,动用最原始的头脑,将梦重新换了个躯壳,再以我之所见转述出来。他们只能靠脑补浇灌这梦,可他们却参悟了很多。

“太白当时肯定醉了,诗兴大发。”

“不对不对,他是蔑视权贵,长安的翰林供奉?屈才!玄宗赐金放还也一并放跑了那头梦中白鹿,青崖那或许本就是它老家呢。”

“太白哥,走那云梯时当心些!别再栽了跟头!”

他们有人还真竖起耳朵,好像听到了熊咆龙吟,还有丘峦崩摧的轰隆声……

我们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我们从没见过这样五彩斑斓的梦之树,树上结满了果实,那不是梦境的备份,梦想的模板。

为它上色的是我们!

我终于明白,梦是不可作为赠品的,没有人能走过太白走过的每一处名山大川;没有人能模仿务观在孤存僵卧的姿势;没有人能与赠梦之人真正产生共鸣。这礼物是绝不会投其所好的。

所以贮梦瓶并不全然因为打开供人观之而污染,而是因为它们本就是私人的收藏,是千金不换的桃花源。

它们的价值正是他们的不可言说,不被定义。梦独属于做梦的人。

这一刻我不再是什么管梦大使,我是梦的译者,我会为外人道,会记录,会笨拙地动用肢体语言,我不再需要提取的虚拟影像,不需要再世的神笔马良,我要它们真正站在我的面前,和我共享三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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