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你爸他……”
电话那头是妈,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夹杂着医院中莫名令人心烦的机器提示音。
我想,我应该流着泪,手忙脚乱的订一张回家的机票,然后丢下手上所有的工作,狂奔像我父亲所在的医院。
我也许应该这么做的。
他还是走了,等到我过去,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我看见的,也只是一具冰冷的,他的尸体。
哭声此起彼伏,我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他走了,也许我应该大哭一场,坐在他的灵堂前守上三天三夜,带着红肿的双眼在七天后安排他下葬。
我是他的儿子,除了莫名的空虚,我并没有像妈那样难过。
我有试图将我的这种空虚解释成难过,或者一类的伤心的情绪,可奇怪的是,泪水并没有如约而至,我只是低着头,跪在他的堂前。
……
“身体好了些吗?”
“好了些吧。”
沉默。
“今天天气不错。”
“啊,确实。”
沉默。
“最近还有去钓鱼吗?”
“天气暖和了就去吧。”
沉默。
“附近就有个湖,我看今天蛮适合的。”
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步子很缓,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几秒钟之后,他加快了步子,去房里拿渔具去了。
……
半年前我去看他,他还有说有笑,可惜天不遂人愿,走的这么仓促。
我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找到了那把他最喜欢的钓竿,都有些旧了。
妈说,那根钓竿他天天用,用了几年了也舍不得换,他说自从上次你教他怎么在网上买东西之后,他就自己给自己买了这么一根。
我将这跟钓竿收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很大的纸箱里。
……
“给我站好了,别动!”
他拿着他的皮带,在我周围转来转去的,眉毛搅在一起。
我清楚的看见他坐下又站起,烟灰缸里的烟灰越来越多。
那一年,我趁妈不注意偷拿了几块钱去买零食,他愣是把我教训了两个小时。
……
收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下意识去拿。
“节哀顺变啊小李,你这半个月的假我都给批了,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啊。”
说实话我莫名还觉得有点幸运,平时那么严格的老板不仅批了我的假,甚至把七天延长到了半个月。
既然有半个月的假,看着妈那副心如刀绞的样子,我也决定留下来好好陪陪她。
半年没回来了,家还是老样子:门前的大槐树叶子掉了些,院子里的那条黄狗也很亲我,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就会跑到我的腿边。
夜里惊醒,突然想吃点什么,爬起来在家里找了找,倒是没别的,就是有几盒桃酥,想着充饥咽了点,味道还行。
……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夹克,帆布的,花纹不多,很简约,深蓝色调。
“咋样,你爸我穿这身还挺帅的吧!”
“哪里帅了,你也看看你多大年纪了,身材都发福了。”
“你懂个啥啊,你爸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万人迷的好吧!”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万人迷这个词儿的。”
“你也把我想的太落后了。”
“那你要买吗?”
他低头看了看,照了照镜子。
“不了,你都说不适合你爸我了。”
……
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十五十六岁那年春节他带我去选衣服。
他给我托的梦?我不信这玩意儿,但是我也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望着他的相册,里面很多都是我十八岁之前的照片,由于时间太长,再加上十几年前照相条件一般,照片都有些模糊了。
他从小管我管的挺严格的,要是做了坏事或者是在学校表现不好被叫家长了,回家肯定是要被教训的,每次起码都是一个小时。到我上初中之后揍我揍的少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变听话了还是他终于觉得他自己太严格了。
过了几天,把他下葬了,按照老家的传统,是要在坟前炸鞭的。
于是他的坟前噼里啪啦的,说喜丧喜丧。
回到家吃晚饭,妈端上来一盘鱼。
“这是你爸钓的,当初看这鱼小,愣是养着没吃,说是养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
说着妈又哭起来,我只得在一边安慰她,心里却萌生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挑起筷子吃了一口,鱼肉又鲜又嫩,吃起来有股子鲜香……
爸会不会自己都没想到,他终究是没这个福气,吃一口这条肥美的鱼。
……
这几天夜里辗转反侧,一晃眼就到了早上,今天是我该走的日子了。
看着手机上订好的机票,我爬起床来洗漱。
临走前,妈依旧是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儿啊,要是过得不好要跟妈说啊……”
也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我也问过她,说爸已经走了,她要不跟我一起去城里住。
她说,她怕我爸一个人住在山上,寂寞,她得留下来陪着他,把家看着。
……
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想着明天又得去上班就一脸生无可恋。
洗完澡在床上刷手机的时候,想着买点什么东西,又看了看余额,想着这钱怎么花这么快。
懊恼不过,我翻了翻购买记录看看我到底这把钱都花哪儿了,一个一个软件的找。
翻到最后一个,我最不常用的网购软件时,上面竟然还有我买鱼竿的记录。
我并没有这个印象我买了鱼竿,毕竟我并不钓鱼,一看时间,三年前买的。
……
“儿啊,感觉这个网购都挺方便的,你到也教教爸咋网购啊。”
当时我还有一些公务没处理完,就随便挑了一个网购软件,他说他要买鱼竿,我搜完直接点了第一个弹出来的鱼竿想都没想就付款了。
……
也许当初我应该看看的,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也许,不不不,他肯定很高兴吧。
第二天上班,在包里翻找工作用的文件,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看,是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几块桃酥。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个,那些大牌子的零食他都不晓得,在家里他买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还有很多,妈给你带了几块,就当做个念想……”
吹开上面桃酥的残渣,字迹歪歪扭扭的,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撕下来的,还有被浸湿的痕迹。
……
下班过后,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偶然路过一家服装店,似乎是新开张的,柜台前衣服琳琅满目,看样子都不算便宜的样子。
看了看自己身上两年都没换的衬衫和裤子,我决定去里面挑一挑。
四处张望,熟练的找到了过季打折的货架,从一推布料中翻找。
不一会儿,一件风格有些过时的夹克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夹克,帆布的,花纹不多,很简约,深蓝色调。
试穿上体验也不错,价格我也相中了。
站在镜子面前,我稍稍摆弄了一下,很合适。
“店员,哪里结账?”
“啊您好……”
一位年轻的男店员小跑过来,表情有些局促不知所措,随后又转变为专业的职业笑容。
“这个,先生,我先去给你拿点纸巾吧。”
“我不需要纸巾啊,我要去结账。”
“可是,
您在流泪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