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奔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城市还在沉睡。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黄光。

黎玥牵着黎簇，拎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走出了公寓楼。她没有叫车，而是步行了二十分钟，才在一个远离小区的街角，拦下了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去火车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疲惫，像是赶早班车的普通旅客。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汇入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

黎簇靠在黎玥身上，睡眼惺忪，小声嘟囔：“妈妈，我们真的要去探险吗？”

“嗯，睡吧，到了妈妈叫你。”黎玥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后视镜和车窗外的景象。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没有可疑车辆跟随，街道寂静。

然而，就在出租车拐过最后一个弯，火车站那庞大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时，黎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火车站广场入口处，设起了临时的检查岗哨，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和警察正在随机抽查旅客的身份证和车票。这在她以往的经历中，是极为罕见的。

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细想，付了车钱，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黎簇的手，走向入口。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和车票。”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了她们。

黎玥努力保持镇定，从包里拿出证件和车票递过去。工作人员仔细核对着，又抬头看了看她和黎簇。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黎玥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黎簇似乎也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紧紧靠着母亲，大气不敢出。

“好了，没问题，进去吧。”工作人员将证件递还，示意她们通过。

黎玥几乎是从对方手中“抢”回证件，低声道谢后，立刻拉着黎簇快步走进车站大厅。她不敢回头，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直到通过安检，进入候车大厅，找到前往林县列车的候车区，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黎玥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时间，距离检票还有将近四十分钟。

大厅里人流逐渐增多，嘈杂的声音提供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黎簇靠在她身边，又开始打盹。

黎玥却毫无睡意，她像一只受惊的鹿，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每一个看向她们这个方向的眼神，每一个在附近徘徊的身影，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注意到，在斜对面不远处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看报纸的男人。报纸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那双手，不像是普通旅客的手。

还有入口处，一个清洁工慢吞吞地拖着地，视线却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扫过候车区。

是汪家的人？还是吴三省的人？或者，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疑神疑鬼？

她无法判断，但那种被无形之网笼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广播开始提示前往林县的旅客准备检票时，异变陡生！

候车大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只有紧急通道微弱的绿色指示灯亮着，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昏暗之中。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惊叫声、孩子的哭闹声、不明所以的询问声混杂在一起。

“妈妈！”黎簇被吓醒了，紧紧抱住黎玥。

黎玥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在灯光熄灭前的一刹那，她清晰地看到，那个看报纸的男人和那个清洁工，几乎同时朝着她们的方向迅速靠近！

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人猛地撞了她一下，力道很大，让她一个趔趄。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她身边的黎簇！

“放手！”黎玥发出一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只手，同时将黎簇死死护在怀里。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凭借本能，朝着记忆中人流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撞了过去！

“小簇，抓紧妈妈！别松手！”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在混乱和黑暗中不顾一切地冲撞。有人咒骂，有人惊呼，她全然不顾。行李箱早已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黎簇被她紧紧搂着，吓得哭不出声，只能死死抓住母亲的衣服。

不知道撞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是紧急出口！

黎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火车站旁边的一条背街，天光已经大亮，空气冰冷。

她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辨别方向，拉着黎簇沿着街道发足狂奔。身后，似乎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还有某种低沉的、类似通讯器电流的滋滋声。

黎玥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着了火一样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她拉着黎簇拐进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黎簇也累坏了，小脸煞白，浑身都在发抖，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却害怕得不敢哭出声。

黎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回头望去，巷口空无一人，追赶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她们暂时……安全了？

不，这只是暂时的。对方既然能在火车站布置如此周密的行动，就绝不会轻易放弃。她们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

火车是绝对不能坐了。所有的公共交通都可能布满眼线。

她看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儿子，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天大地大，她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她摸向口袋，手机还在。这是她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她颤抖着手指，翻开了通讯录。那些普通的亲友绝对不能联系，那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也极易被追踪。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那个她以为永远不会拨出的号码上——吴三省。

这个她憎恨、恐惧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可能抓住的、对抗更恐怖存在的救命稻草。尽管这稻草本身，也可能带着致命的毒刺。

是继续漫无目的地逃亡，直到被汪家抓住？还是向魔鬼求助，换取一线或许更加残酷的生机？

黎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她按下拨号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单调而漫长的等待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