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绝望

骆驼刺丛下的那点湿气，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露，暂时缓解了三人濒死的干渴。吴邪和王盟贪婪地舔舐着湿润的沙土，又将湿土小心地敷在黎簇的口鼻处，让他能呼吸到那一点点带着水汽的空气。

这微不足道的水分，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又重新摇曳起来。

黎簇在湿气的滋润下，意识似乎也清醒了不少。他半靠在吴邪怀里，虚弱地环顾着四周这片完全陌生的、死寂的沙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恐惧。

“爸……这是哪里？”

“我们出来了，但迷路了。”吴邪没有隐瞒，声音沙哑，“你感觉怎么样？”

黎簇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眉头微蹙：“还是没力气……头很重……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感受，“好像……没那么乱了……”

他指的是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感知和信息碎片。似乎离开了古潼京那充满诡异能量的环境，加上最后的爆发宣泄，他精神上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短暂的休整后，生存的压力再次迫近。这点湿气支撑不了多久，他们必须找到更稳定的水源，或者找到离开这片沙海的路。

吴邪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沙漠的夜晚即将来临。夜晚的严寒是另一个致命的威胁。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能躲避风寒的地方，或者生火的材料。”吴邪沉声道。他看向黎簇，“你能再感觉一下吗？哪个方向……希望更大一点？”

他将生存的希望，再次寄托在儿子那玄妙的感知能力上。

黎簇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脑海中的迷雾比之前淡薄了许多，感知的范围似乎也扩大了一些。他依次“看”向不同的方向。

东面，死寂，干燥，仿佛无尽的沙丘。

南面，气息驳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感？

西面（他们来的方向），是古潼京那片令人心悸的晦暗。

北面……感知延伸出去，起初同样是死寂，但在极远的、几乎感知范围的边缘，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秩序”的痕迹？像是……人类活动的残留气息？非常淡，淡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北面……”黎簇不确定地指向北方，声音微弱，“好像……很远很远……有……一点点不一样……我说不好……”

北面？吴邪望向北方，那里同样是无尽的沙丘，看不出任何特别。但黎簇的感知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引。

“好，就往北走。”吴邪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将黎簇背起，对王盟说道，“坚持住，往北。”

王盟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补充的那点水分让他恢复了一丝气力。

三人再次踏上征程，朝着北方，那个渺茫的希望所在，艰难前行。

沙漠的黄昏壮丽而短暂。夕阳将沙丘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但温度也随之迅速下降。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避风处。幸运的是，在太阳彻底落山前，他们在一座巨大的沙丘背风面，发现了几块风蚀严重的巨大岩石，岩石之间形成了一些天然的凹陷，可以勉强躲避夜间的寒风。

吴邪和王盟用尽最后力气，收集了一些枯死的骆驼刺和零星的、不知名的沙漠植物根茎，堆在岩石凹陷处。吴邪奇迹般地保留下了那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他颤抖着手，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点燃了那堆宝贵的篝火。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和心理慰藉。

三人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身体因为寒冷和疲惫而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吴邪将黎簇紧紧搂在怀里，用体温为他取暖。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疲惫不堪、布满沙尘的脸。

“老板，”王盟看着跳动的火苗，声音低沉，“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黎簇问过，吴邪自己在心底也问过无数遍。

吴邪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怀中因为温暖而似乎睡着了的黎簇，又看了看跳动的火焰，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能。”

他像是在回答王盟，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往外走。”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火堆外的无尽黑暗，“老子当年在云顶天宫，在蛇沼鬼城，比这更绝的境地都闯过来了，没道理栽在这片沙子地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狠劲和不服输。

王盟看着老板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彷徨似乎也被驱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夜深了，沙漠的严寒如同无形的刀子。小小的火堆难以完全抵御，三人靠得更紧，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薄的暖意。

后半夜，吴邪负责守夜，让王盟和黎簇休息。他添着柴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沙漠的夜晚并不宁静，远处偶尔会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嚎叫，更添几分荒凉和危险。

黎簇在睡梦中似乎并不安稳，眉头紧锁，身体偶尔会抽搐一下，仿佛依旧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

吴邪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哼起了一首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名字的、模糊的摇篮曲。那是他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哄他入睡时哼唱的调子。

黎簇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

看着儿子沉睡的容颜，吴邪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责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名为“爱”的柔软。

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夜空，那里星辰闪烁，勾勒出神秘的银河。

黎簇感知到的北方那丝“秩序”的痕迹，到底是什么？是海市蜃楼般的错觉，还是真正的希望？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天亮之后，他们必须继续向北。无论前方是绿洲，还是另一个绝境。

生存的本能，和身为人父的责任，驱使着他，不能停下脚步。

希望与绝望，在这片死亡之海中，如同孪生兄弟，相伴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