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界（一）

深入荒冢，环境变得越发荒凉起来。近地面的阵阵阴风常年刮着，但怎么也吹不散积年累月死亡的生物留下的浓郁血腥味道。

没有月亮的荒冢，即便并非是全然的黑暗，但对于人类而言依旧是有视物困难的。但对于妖怪的不良影响会消减许多——尤其是大妖。

杀生丸拢了拢怀里的小犬，双眸细细分辨着地面上随处可见的尸骸。不知深入了多少里，终于在一处湍急的河边停了下来。

也不应该称作河。

站在岸边，抬眼看向对面，是望不到边际的。

只看得见视线中段、距离岸边百余米的位置，凸出一块泛黄的巨大骨架。

杀生丸罗刹鬼——

低喃出声，杀生丸带着臂弯处颤抖的白团，落在了骨架之上。

————————

心界的环境变了。从一开始的虚无衍生出了景象。

魅姬罗探寻不到罗刹鬼的踪迹，鼻尖萦绕的却都是罗刹鬼的气息。

.魅姬罗.这是……

眼前是一片草木茂盛的绿地。

窸窸窣窣的虫鸣在耳边响起，一遍一遍，从不停息。

转眼，太阳落下、皓月升起。突然出现的密林里，萤火虫成群飞舞着。透过树影，能看见不远处的村落。

灯火阑珊里，穿着破旧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赤脚踩在泥地，细嫩的皮肤被草叶划出一道道伤口。她神色惊惶地隐没在林子里，靠着棵巨树跌坐下来，掩面无声哭泣。

不多时，村子里亮起一个个火把，身形魁梧面目粗犷的男人们一个个神态狰狞地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寻觅——转眼来到了林子里。

魅姬罗恰站在林子入口处，先前女孩跌跌撞撞跑进去，直接穿透了魅姬罗的身躯——就在魅姬罗以为这些人看不见自己时，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一把攥住了自己，猛地提起、摔在地上。

疼、无法言明的疼——

.魅姬罗.（怎么回事……）

男人的大手再度袭来，魅姬罗发现自己全然无法动弹、被再度拎到离地一米多的位置，而后被很很甩进了林子里——

咔哒——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恰被摔在少女跌坐的那棵树下，魅姬罗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意、即便能动弹了、挪着手撑在地上，也再难支起身……

身为大妖怪，魅姬罗不认为自己的身体经不起这一摔——更不认为那个大汉能在自己已然觉察的情形下将自己提起。自己摔在了那个人类少女跌倒的位置，那个少女又恰巧不见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魅姬罗.（这是……那个女孩的经历？）

.魅姬罗.（是心界的原因吗……我现在就是她——）

.魅姬罗.（但罗刹鬼的心界……为什么会有人类）

由不得魅姬罗做过多的思考，灼烧般的痛感再度袭来。

迷蒙间，魅姬罗透过女孩的眼，看见了被点燃的林子——以及被弃置在着火的林中的自己。

那几个大汉交谈着远去，悲凉的风带来了他们的话语。他们说——

真晦气……

庸医！

之前村里那个傻子都被她医好了，我儿子就是被蛇咬了一口，凭什么治不好我儿子！

她之前不是说尽力吗？

她尽了个p！我儿子身强力壮的，一条蛇咬一口怎么会死？巫医不分家，保不齐就是她把我儿子害死的！

……

视觉消逝，听觉也弱了去。

一片黑暗过后，魅姬罗再度掌控了身体。

景象浮现，这回是一片尸骸遍地的战场。

魅姬罗看不到自己是什么，之间得身周厮杀的两方妖怪，一边似狼非狼，一边似虎非虎。

而地上的尸骸，更是面目全非。

它们嘶吼着咬在一起，毫不吝啬地从对方身上扯下肉块、即刻吞吃入腹——像是在狩猎，可不该有这么大规模才对。

是为了食物争斗吗？

它们没有注意到自己，魅姬罗有心想退出这莫名的战局——却被不知是什么力量禁锢在原地。

一只像狼的妖怪扑向了自己，喉间发出既兴奋又无奈的悲鸣——

魅姬罗发现自己能听懂它说话。

它嘶吼着，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块肉，被撕裂的皮肤痛到麻木，站不稳、跌倒在地，感受着血液从体内流失出去，感受着狼嘴在自己身体里探寻、内脏一个个被啃食——

它说：为什么！为什么永远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表现出一副……的样子，显得你多么……

.魅姬罗.（什么样子……多么什么——）

魅姬罗再听不清，意识消失前，在身下的血泊里瞥见了自己替代的这只妖怪耳朵的影——

原来，都是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