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波从学校出来,没有直接回家。他已经给老妈打了电话,说今天要晚一些回去。走出学校大门,他直奔夏小纯母亲那个小小的水果店。自从夏小纯走了以后,夏父夏母仍然留在东华市。夏父上班,夏母还在那个小小的店里,每天张罗着卖水果。虽然一夜之间,他们二老白了头发,腰杆也不再挺拔,但是他们仍然要生活,也仍然留在这所大学的附近。甚至幻想有一天,女儿够笑靥如花的,再从那个大学的校园里走出来。
偶尔光临水果小店,仿佛已经成了钟波的一种念想。买了几种水果,简单的和夏母聊了几句之后,看店里人并不多,也不需要帮忙,他去了周墨的画室。
每个人的生活,都平静而照旧。除了那个年轻的生命,孤独远去之外……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墨一直都很忙,画室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但是只要钟波来,他总会抽时间和他聊一聊,甚至有时坐下来喝一杯。周墨心里明白,钟波对于夏小纯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光而变淡。
周墨的小小办公室里,周墨和钟波相对而坐,周墨眼见着这些年钟波的一点点改变。从一个阳光的大男孩,一点点有了中年沧桑的味道。虽然依然那么帅气,但是总仿佛他眉宇间的忧愁,浓得散也散不开……除了对夏小纯的思念是一种因素之外,周墨认为,男人不能结婚太早,柴米油盐的浸润,老婆孩子的喧闹,婚姻家庭各方面的负担……会让男孩从翩翩少年,迅速进化成沾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居家男人……
周墨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是他前段时间更换办公桌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那是几年前夏小纯给他当模特的时候,他以她为原型,留下的手稿集锦,积累下来,便成了这个画册。虽然算不上精美,但每一幅用心描绘。他想这样一本关于她画册,应该留给钟波最为适合吧。
钟波静静地翻着那本画册,每一张都仔细端详着,脸上的表情仍然平静,但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深深眷恋。坐在对面的周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想打破这宁静当中的怀念。那样一个美好如花的女孩子,在那样一个豆蔻的年华,就这样突然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留下从老家奔赴女儿而来的父母,独自二人在这座,还有些陌生的城市当中相依为命……
而钟波对于夏小纯的感情,可以说是极为深厚的。当年钟波曾给老同学周墨打来电话,让他关照一下在华东大学,刚刚入学读大一的夏小纯。那时周墨已不是华东大学的任课教授,只是偶尔受邀在大学当中讲一些绘画课。但是,他尽力帮助夏小纯,因为这是他的老同学所托。就因为这层原因,周墨选择小纯作为他的人物模特,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却在学校给小纯添了不少的麻烦。这场风波之后,周墨便通知了远在外地的钟波,当时硕士毕业的钟波,放弃了京都高校投来的橄榄枝,就在这个契机之下,他来到了华东大学,当了一名最年轻建筑力学教授。
一张张一页页的翻着画册,钟波的眼前终是渐渐模糊。黄昏里在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夕阳的颜色渐渐变得迷离……周墨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打开办公室当中暖色的壁灯。
他语重心长地对钟波说:“人总要往前看,小纯已经走了几年啦,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凄凄哀哀的。虽然我知道你表面上什么也不说,但是你的心里总有一个结。老同学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样子对于燕妮是不公平的。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并且为你生下女儿,你也应该多抽时间陪陪她。不瞒你说,我这里燕妮也来过,她曾哭诉婚后生活的落寞……她心里也有一滩苦水,女人也不容易。今天不早了,你也别在我这里耽搁了,早点回家吧。这本画册我就送给你,你想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翻一翻……”
钟波又何尝不理解老同学这份苦心,他点点头,挤出一个苦笑说:“画册就留在你这里吧!我拿回去,如果让燕妮看到了,还得跟我闹。我现在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上班觉得忙,回家觉得累,真的羡慕你呀,一个人清清爽爽,闲时出去采风画画,忙时教课赚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真不错!”
周墨看着钟波一脸无奈的苦楚,忍不住爽朗的大笑说:“人呢,都这样,你看我好我看你好。你这年纪轻轻的,事业有成,娶了美妻生了千金,万事足矣。”
回到家,厨房里还有老妈给他留的热饭热菜。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喝了碗汤,就去了书房。
卧室里隐隐约约传来小美林的哭声,断断续续却有愈演愈烈之势。钟波起初没有理会,因为他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明天物理组开会要用到。
直到又传来陈燕妮尖利的喊声,和美霖更大的哭声,他才烦躁地放下笔。走进卧室,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有一周多岁的小美霖,坐在陈燕妮的身侧,两只小手死死的抓住陈燕妮的头发,不肯放手。陈燕妮一边掰着她的小手,一边用力的拍打她已经泛红小手背……陈燕妮疼的大叫,孩子用力哭喊,两个人都像拼了命一样,谁也不肯放弃对方,也不肯认输。
陈燕妮听到脚步声,看见钟波进来,委屈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老公,好痛,快过来帮忙,我的头发要被他扯下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用力的拍打那双小手。钟波大步走到床前,弯腰抱起涕泪横流的小美霖,美霖却仍然不肯放手,死死的抓住手里那一缕头发,用力的往下扯……小人儿大大的眼睛里除了泪水,还盛满了一定要打胜对方的决心……
钟波似乎也被小美霖,这种决绝的眼神惊到了。他一只手抱起孩子,另一手替小美霖擦了擦泪水,低声的哄着:“美霖乖,放开手,那是妈妈的头发,不能扯……爸爸抱你去找奶奶!”
美霖仍然不为所动,不但没有放手,小手里的发丝,还被她小手腕一转,头发在她的手上又缠了一圈,然后又向下用力一带……顿时,陈燕妮杀猪似的嚎叫声,又高了几十分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