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说，无视了这句话可能带来的歧义，“帮我调整办公室的环境。那里的‘声音’……太杂乱。”他试图找出准确的词语。

林茜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感知到那铅灰色壁垒后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渴望。她心软了一下。

“好吧，顾先生。但我有个条件，”她狡黠地笑了笑，“你得告诉我，你‘听’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章寂静冰层下的涌动

从此，顾言的办公室成了林茜的试验田。

她陆续更换了那里的植物。一盆散发着温暖鹅黄色光晕的柠檬百里香被放在他办公桌左手边，据说能提振精神；一盆能散发出宁静的银白色雾气的银叶菊放在窗台，用以对抗午后的浮躁；而那盆“很吵”的绣球花，被移到了沙发旁的小几上，供他偶尔需要沉静时感受。

顾言的世界，开始被这些细微的、带有“颜色”的情绪声浪所点缀。他依然听不到人类话语中的情感，但通过这些植物，他似乎间接地触摸到了情绪的轮廓。他的设计图里，不知不觉地融入了一些更柔和的线条，更出乎意料的色彩组合，连他的助理都私下议论，顾总监最近似乎没那么“冻人”了。

作为回报，他开始向林茜描述他的世界。

“别人的话语，像覆盖着雪花的电视信号，只有模糊的形状，没有内容。”一次傍晚，在花店打烊后，他坐在藤椅上，看着林茜给一株栀子花浇水，难得地主动开口，“笑声是持续平稳的低频嗡鸣，哭泣是高亢却无意义的尖锐噪音。愤怒……像突然放大的静电干扰。”

林茜停下动作，心疼地看着他。她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

“但那盆百里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它……是暖的。”

那一刻，林茜清晰地感觉到，包裹着顾言的那层铅灰色冰壳，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了一点名为“温度”的东西。

第四章雨夜与真相

变化发生在一次项目攻坚期。顾言连续加班数日，压力巨大，办公室的植物似乎也无法完全吸收他那如同黑色漩涡般的低压。他与林茜因为一株植物的摆放位置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更多是顾言单方面的冷言冷语。

林茜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暗沉红色的挫败感和深蓝色的忧郁，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天空。她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将一盆能散发柔和粉橙色光晕的、有着绒毛叶子的碰碰香放在了他的电脑旁。

那天晚上下起了暴雨。顾言处理完工作，已是深夜。他鬼使神差地开车来到了“聆音”花店外。他看到店内的暖灯还亮着，林茜蹲在门口，用纸箱为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猫搭建临时避难所，她全身都湿透了，却毫不在意，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受惊的小家伙。

隔着雨幕，顾言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他却“感觉”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植物上感受过的、无比明亮的、如同阳光穿透云层的金白色光芒，温暖、坚定，充满了生机与怜悯。

那一瞬间，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三年来的冰封外壳，在这金白色的光芒中，轰然碎裂。

他推开车门，冒着雨走到她面前。

林茜惊讶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我……”顾言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沙哑，却不再是平板的语调，里面充满了某种挣扎和悸动，“我好像……能听到一点了。”

“听到什么？”林茜站起身，疑惑地问。

“听到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不是通过花。是你的……颜色。很亮，很暖。”

林茜怔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心疼席卷了她。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将他拉近屋檐下。

“顾言，”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微颤，“你不是‘听到’我，你是‘感觉’到了我。你的心，重新开始感知情绪了。”

第五章为你而鸣的世界

顾言的世界，从那个雨夜开始，逐渐恢复了“声音”。

最先清晰起来的是林茜的声音。她的笑声是跳跃的金色光点，带着柠檬草的清新；她担忧时的絮叨是柔和的浅绿色波纹；她生气时，则像燃烧的橙色火焰，噼啪作响却并不伤人。

他办公室的植物不再是他感知情绪的唯一媒介。他开始能分辨助理汇报工作时那略带紧张的浅蓝色频率，能感受到上司赞许时那令人舒适的暖黄色调。他甚至开始尝试在设计中融入更复杂的情感元素，新一季的作品获得了空前的好评，被称为“有温度的设计”。

他明白，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像阳光一样，固执地照进他寂静世界的女孩。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顾言再次走进“聆音”花店。他手里没有拿公文包，而是背着一把尘封已久的木吉他。

林茜正在整理新到的玫瑰，看到他和他手中的吉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顾言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那里不再有冰霜，只有如同春水般流淌的暖意。

“林茜，”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清晰可辨的、柔软的韵律，“三年了，我的世界一片寂静。是你，一花一叶，为我重新涂上了颜色，教会我的心再次聆听。”

他拨动琴弦，一段生涩却真挚的旋律流淌出来。那是他妹妹生前最爱哼唱的曲子，也是他创伤之后，再也无法触碰的回忆。

“这首歌，曾经充满悲伤的灰色。但现在，”他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点，“我想把它弹给你听。因为每当想到你，它就会变成……我最想让你听见的颜色。”

他不再需要描述那是什么颜色。因为林茜在他深情的目光中，在他不再寂静的声音里，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那是一片只为她盛放的、绚烂至极的爱的光谱。她的世界与他的世界，通过色彩与声音，终于完美地共鸣在了一起。

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