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四）

和平饭店。

　　三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爷叔过来开门，看到来者眼睛一亮，身体往旁边一侧让开路，“贵客，进。”

　　刚回来的兰生身上还有些朴朴风尘气，怀里抱着新鲜出炉的手札，他叫了声“爷叔”走进房间，将新写满的笔记本放进书架。

　　他本想将笔记留给景秀，景秀说他就一个卖烟的，要这些做什么，不如去给阿宝给爷叔，让他们帮忙发扬发扬。

　　兰生在上海十几年，对大腕巨擘都有所耳闻，他知道爷叔，算是个传奇人物，不过他不做生意，故而没有交集，会认识爷叔还是因为阿宝的缘故。

　　爷叔第一眼看见兰生便知他不是一路人，他太干净，太纯粹，不食人间烟火，几乎不像一个在社会中正常生活的人，不过对于他的到来，爷叔表示欢迎。

　　他们这些人，都为了财相聚，忽然来一个没有心眼不谈钱财的人，犹如在忙忙碌碌连轴转的生活中沏一壶茶，清香且沁人心脾。

　　汩汩茶水倾泻，兰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安置好笔记，在椅子上坐下，手里端着杯清茶才算是彻底安定。

　　“看来这次收获不错？”

　　兰生点点头，“很好的手艺，可惜工期比较长，我预定了几件，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拿到。”轻轻吹了吹茶面，水波荡漾，热气氤氲。

　　爷叔在他对面坐下，“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些做成品牌，推广出去？”

　　“当然，但是还不到时机。这些宝贝对标的是奢侈品，至于奢侈品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

　　论起奢侈，老祖宗的东西才是真奢侈，哪是现在这些溢价严重的西方舶来品能碰瓷的？

　　但他们都很清楚，如今的定价权不掌握在他们手里，西方的品牌占据市场，崇洋媚外之风盛行，冒然推出自己的牌子，没有人会买单，只会翻个大跟斗，死无葬身之地。

　　资本不会认他们这些“野路子”的，甚至会在感到威胁的时候进行围堵封杀。

　　“老祖宗的手艺，唉，埋没了可惜。”爷叔也只能叹声可惜。

　　“现在像阿宝这样做外贸，赚点钱也好，静待国运，繁盛如大唐的时代，有生之年应该不会太久。”

　　他不是自负或者太乐观，他翻过世界的历史，见过各地的阴私，世界的中心往往在欧亚大陆，强盗起家的人改不了本性，吃尽殖民一战二战的红利才维持了高福利的社会，如今苏解改开，还能再维持表面繁华一段时间，但那之后……

　　强盗穿上西装革履装作文明，终究会被扒下光鲜亮丽的外衣，暴露出野蛮未开化的本性。

　　“哈哈，”爷叔摇摇头，“我应该是看不到了。”

　　兰生没有接话，喝了口温热的茶。

　　他们没有就这个沉重的话题聊下去。

　　爷叔：“这次待多久？”

　　兰生之前住景秀那儿，后来常年在外，居无定所，回到上海便同爷叔一样定了和平饭店的套房，至于钱……

　　偶尔他会去古玩摊子捡漏，他属于实战派，真东西好东西见多了，眼力不错，勉强赚了一点。不多，够用，他也不想引人注意。

　　兰生转了转茶杯，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沉吟片刻，“待到过完年吧。”

　　咚咚咚——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爷叔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自己去开门。

　　是阿宝。

　　阿宝往房间内一探，见桌子旁坐着清贵俊美的人，正是他要寻的兰生，清冷如寒宫月，飘渺如天上仙，连岁月经过他时都忍不住驻足。

　　“兰生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