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胆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守尸人语重心长的话像滚烫的炭火，烧得他耳根发烫。他干巴巴地扯出个笑，嘴角牵动的弧度僵硬得如同冻住的枯枝，喉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吐出半个字，唯有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守尸人那浑浊的眼珠里透着几分担忧，“你究竟和人家打了多少钱的赌啊？这么怕输？”那语气像是长辈在数落调皮的孩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马大胆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懊恼又窘迫的神色，“钱倒也不是很多，就是那赌约实在损人。输了的话，我就得绕着九宫县走一圈，逢人就说自己是马吹牛，胆小如鼠……您想想，这得让我在乡亲们面前多抬不起头啊！所以说什么我也不能就这么地回去认输。”
守尸人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无奈与痛心，“哎，年少无知啊！难道面子比命更重要？如果命没了，你就什么都没了。等你岁数大了，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就会知道，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而自己的性命更是比天都大。”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拍拍马大胆的肩膀，却又在半空顿住，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马大胆被这番话说得心头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马大胆连忙转移话题，“老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那你守在义庄，日日夜夜与这些尸体相伴，就不害怕吗？”他的目光急切地望向守尸人，试图从对方那里寻得一丝慰藉。
守尸人缓缓望向义庄斑驳的墙壁，眼神中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深邃，“鬼神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不过，不管信与不信，总该要有敬畏之心。这义庄里躺着的，都是人生前的亲人和朋友，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罢了。”他顿了顿，苍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这也是老朽我在这义庄干了二十多年还好好的缘故吧。所以小兄弟，听老朽一句劝，赶紧回去吧，输了也就输了。今夜就是我也都得锁上门去村里过夜，你啊就别在这里了。免得真出了事，可就悔之晚矣。”
守尸人佝偻着背，枯枝般的手指在腰间摸索片刻，摸出一把泛着青绿色铜锈的老式铜锁。他步履蹒跚地往大堂外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岁月的褶皱里，发出沉闷的声响。走到门槛前，他扶着斑驳的门框，转头看向杵在原地的马大胆，浑浊的眼睛里最后闪过一丝劝说的意味：“小兄弟，你当真要留在此处？”
马大胆咬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攥紧拳头的手背上青筋微凸，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不……不……不走。”他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守尸人那充满担忧的目光。
守尸人重重叹了口气，摇头时白发跟着微微晃动，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他将铜锁悬在门环上，苍老的声音里裹着失望与无奈：“好好好，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他缓缓推上厚重的木门，留着最后一道缝隙说道：“那我可要锁门了，明日才会开门，小兄弟保重了。”
随着门板彻底合拢，外面的光线被一点点吞噬，只余马大胆被黑暗逐渐笼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