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低下头,不再看你,迈开脚步想从你身旁绕过去。
那样子就像在说:别来烦我。
你没让开。
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情绪翻涌着,不知是怜悯,还是被他那句“天真”刺伤后的不甘。
“那……为什么觉得不会实现?”你追问,语气失去了刚才的轻快,变得有些固执。
杰罗姆再次停下,显得不耐烦。他侧过脸,昏暗的光线只照亮他半边轮廓。
“你觉得呢?”他反问,带着冷淡的讥诮,“愿望是需要条件的。”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解释着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比如需要很多钱,或者需要奇迹。”
“我两样都没有。”
他的逻辑清晰,把现实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你无言以对。
是啊,你有什么资格劝他相信希望?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你想要什么?”你换了个问法,声音低了下去。
也许知道他的愿望,哪怕只是知道,也是一种微不足道的靠近。
杰罗姆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街道隐约的喧嚣。他嘴里的糖似乎吃完了,只剩塑料棍被无意识地咬着。
“我想吃蛋糕。”他随口敷衍,像在打发一只烦人的苍蝇。
这个愿望简单得让人心酸。
你立刻接话,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急切:“那姐姐带你去吃好不好?”
杰罗姆再次停下。这次他转过身,认真打量你。
那双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审视。之前的戒备如潮水般重新涌来,甚至更浓。他身体微微后倾,下意识拉开距离。
语气陡然转冷,带着尖锐的防备:“你要是想拐卖我,可就打错算盘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不像笑,更像自嘲:“我妈妈巴不得我这个拖油瓶赶紧消失。”
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用这种平静到麻木的语气,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你心口一窒,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一股不服气涌上来,你鼓起脸颊,试图用孩子气的方式反驳:“姐姐看起来像坏人吗?”你指了指自己,摊开手,“我没比你大几岁吧?”
杰罗姆沉默了。
他的视线越过你,投向远处马戏团喧闹的光影。旋转木马的音乐隐约传来。那光影喧闹、虚幻,与他所在的阴暗角落形成鲜明对比。
然后,他的目光回到你身上。带着一种评估,一种衡量,像是在掂量风险。
他舔了舔嘴里的棒棒糖。甜味还在,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
反正今晚大概率又要睡在拖车外面。被莱拉的新欢赶出来。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讨厌的虫子。
冷。饿。还有挥之不去的屈辱。
莱拉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
跟着这个奇怪的姐姐走,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用力吸了一下糖。棒棒糖快化完了,只剩一小块硬芯。
就算被卖掉……或许……也比留在这里好。至少能吃饱。听说有些地方,被卖掉的孩子也能吃饱饭,不用挨打,不用看人脸色。
他垂下睫毛,遮住了那双过于清澈又过于沧桑的绿眼睛。那些不该属于孩子的情绪——痛苦、绝望,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都被掩藏在阴影下。
他再次抬起头,直视着你:“你为什么想带我走?”声音很轻,却带着探究。
你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你看着他满是防备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点几乎熄灭的火苗。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回答,声音不高,但清晰,“生日应该吃蛋糕。”
这个理由简单到幼稚。但或许,正是这份简单,触动了他心底某个地方。
杰罗姆又沉默了片刻。长久的沉默,空气都凝滞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尖,又抬头看看你。那双绿眼睛里情绪复杂,难以辨认。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行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解脱。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靠近你。
“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