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角落里，灰尘随着你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小熊不见了。

被那群大孩子抢走了，你唯一的朋友，唯一的陪伴者。

泪水悄然滑落，你用小手迅速擦去。

哭没有用。

在这里，哭只会招来更多的欺负。

“娜娜…”

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闯入耳畔。

你猛地抬头，身体瞬间绷紧，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蹲在你面前。

他看起来很疲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某种奇怪的光芒在瞳孔深处闪烁。

好像是...泪？

你不由自主地向后缩，脊背紧紧贴住粗糙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变成墙壁上的一道污渍。

男人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半空，距离你的肩膀还有一段距离，又猛地收回，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小朋友，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角落？”

他的语调平缓，试图放轻，却依然带着一种无法忽略的穿透力，钻进你的耳朵。

“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你把头埋得更低，下巴抵着锁骨，几乎缩进自己小小的身体里，只剩发顶对着他。

声音细弱，几乎被空气吞没。“他们…他们刚刚抢走了我的小熊。”

话音落下，你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白色，手背上青筋隐隐跳动，像有生命般搏动着。

那股无声的压力让你更加不敢动弹。

片刻后，紧握的拳头又缓缓松开，恢复了原状。

“谁抢的？”

他再次开口，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我帮你拿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或者在压抑什么。

“那个小熊…对你很重要吗？”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一遍又一遍。

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他和其他来看孩子的大人完全不一样。

那些人总是挂着虚假的笑容，围着那些活泼吵闹的孩子转，对角落里的你视而不见。

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奇怪。

杰罗姆猛地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昂贵的衬衫勾勒出底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等我一下。”

他的背影高大而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亮处。

空荡的走廊只剩下你一个人，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

你茫然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你喘不过气。

他要去干什么？

去找那些大孩子吗？

但同时，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像黑暗中偶然擦亮的火柴，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他会回来吗？

不，不会的。

没有人会回来。

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

这是你在这个孤儿院里，用无数次失望学到的唯一真理。

你抱紧双膝，将脸深深埋进去，世界只剩下墙壁的冰冷触感和自己微弱、颤抖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从明亮变得有些昏黄，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

远处隐约传来其他孩子玩闹的声音，那些声音像针一样，一下下刺着你的耳膜。

他们很快乐。

你把脸埋得更深，试图隔绝那些声音，隔绝这个世界。

杰罗姆大步流星地穿过长长的走廊，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

他推开通往室外操场的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操场边缘的沙坑旁，三个比你大不少的男孩正围在一起嬉笑打闹，声音刺耳。

他们手里抛来抛去的，正是一只褪了色、胳膊和腿上都缝补过多次的破旧小熊。

小熊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又被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孩抓住，他捏着小熊的一只耳朵，得意地在同伴面前晃动炫耀。

“看我抢到的！”

“没用的东西，还当个宝！”

杰罗姆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投下长长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三个男孩。

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动作僵在原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得意和嚣张还未完全褪去。

“把那只熊给我。”杰罗姆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也是刚才抓住小熊的那个，下意识地把熊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的战利品。

他抬起下巴，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和警惕。

“凭什么？这是我们抢到的，就是我们的了。”

另外两个男孩也跟着壮胆，往他身边凑了凑，互相用胳膊肘碰碰对方，瞪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慑人的男人。

“对！我们先看到的！”

“你想干嘛？大人欺负小孩吗？”

杰罗姆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燃烧，一种暴戾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名为理智的束缚。

他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随即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

他从内袋里掏出钱包，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冷漠的、程式化的意味。

抽出几张崭新的百元美钞。

“五百美金。”

他把钱递过去，手臂伸得笔直，像递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现在，熊。”

为首的男孩眼睛瞬间瞪大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花花绿绿的钞票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五百美金？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足够他买很多很多零食和玩具了。

他咽了口唾沫，贪婪迅速爬上他的脸，盖过了刚才的警惕和挑衅。

旁边的两个男孩也凑近了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张钞票，几乎要流下口水。

“一…一千！”为首的男孩鼓起全部勇气喊道，声音却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有些发颤。

他觉得这只破熊肯定对这个奇怪的男人很重要，不然不会一开口就出这么多钱。

他或许可以敲诈更多，发一笔横财。

杰罗姆身上的气场骤然变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扩散开来。

他往前逼近一步，仅仅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阴影几乎将那个男孩完全吞没。

“你确定，”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带着碎裂的寒意，“要跟我讨价还价？”

没有提高音量，没有威胁的词语。

但那股近乎实质的危险气息却如同冰冷的手，扼住了男孩的喉咙，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为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个数字付出惨痛的代价。

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取代了刚刚升起的贪婪，爬满了男孩年轻而扭曲的脸庞。

他几乎是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将怀里的小熊猛地向前递出，手臂因为极度的害怕而剧烈颤抖，连带着那只破旧的小熊也抖动起来。

“给，给您！我不要钱了！！”

杰罗姆一把夺过小熊，动作近乎粗暴，手指陷入小熊柔软但破旧的身体。

破旧小熊腹部的棉花似乎因为这个动作又松散了一些。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群吓得脸色发白、呆立原地、如同鹌鹑般缩在一起的孩子一眼。

他把那五百美金随意丢在他们脚下的沙地上，纸币散落开来。

然后转身就走，步伐依旧快速而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只留下三个男孩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钱，又看看那个男人决绝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忘了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