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处理好伤口，用干净的纱布为你包扎，然后重新抬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让自己能与坐在台面上的你平视，强迫你对上他的视线。

“这一周，我对你不好吗？”

你吸了吸鼻子，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但你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你很好，好得不真实。

那些温暖的食物，柔软的床铺，轻柔的晚安，都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一个杯子，就把你送走？”他的追问带着一种执拗。

你抽泣着，答不上来。

唇瓣颤抖，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那些在孤儿院角落里独自度过的漫长时光，那些被挑剔、被无视、被放弃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你骨头里的东西，刻进了灵魂深处，无法轻易拔除。

信任，对你来说是太奢侈的东西。

它像玻璃一样易碎，而你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破碎。

杰罗姆伸手，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你从冰冷的料理台上抱起来，紧紧拥进怀里。

他的胸膛温暖而坚实，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有力。甚至，有些过快。

像是在紧张，或者别的什么。

“娜娜，听我说。”他的声音贴着你的耳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他的气息拂过你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几乎让你有些喘不过气，但那力量却奇异地带来了安全感。

一种被牢牢抓住，不会再坠落的安全感。

“真的吗？”你在他怀里闷闷地问，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即使我打破了东西？”

你害怕这只是又一个空洞的承诺，像肥皂泡一样，看着美丽，一戳就破。

“即使你把整个房子都拆了，我也不会离开你。”杰罗姆低头，在你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承诺的重量，“你是我的宝贝，永远都是。”

他的唇温热，触感短暂却清晰。

你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下来，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睡衣前襟的柔软布料，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墙上摆钟固执的滴答声，和你还未完全平复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

你鼓起最大的勇气，从杰罗姆温暖的怀抱里稍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却照不清他深邃眼底翻涌的情绪。

“我可以…”你犹豫了一下，舌尖抵着上颚，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声音里充满了试探与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期待，“我可以叫你爹地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时间停滞。

杰罗姆抱着你的手臂瞬间绷紧了，肌肉线条变得僵硬如同岩石。

他的表情在月光与阴影的交错下变得异常复杂，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挣扎。

那不是惊喜，也不是温情，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像乌云压顶。

他的手指在你瘦弱的肩膀上无意识地收紧，力道让你感到了清晰的疼痛。然后又猛地放松，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一般，触电般缩回了些许。

这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称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无法控制的、剧烈的涟漪。

完全偏离了他设想的轨道。

“娜娜…”他艰难地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失去了之前的温柔流畅，“我…”

他的犹豫像一盆冰水，从头顶瞬间浇下，浇灭了你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小火苗，连同最后一丝奢望。

彻骨的寒冷。

你感觉自己从云端坠落，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比刚才更加猛烈，像是决堤的洪水。

你飞快地低下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前，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份被拒绝的刺骨的疼痛和无地自容的羞耻。

“对不起，”你急促地道歉，声音含混不清，被泪水和哽咽淹没，“我不该问这个…对不起…我不该…”

胸口因为强烈的失落而阵阵发紧，疼得让你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果然，没有人会真的想要你，没有人。

杰罗姆身体僵硬地抱着你，怀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残叶。

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你心上反复切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能力，胸膛起伏了一下，带着沉重的叹息。

他轻轻握住你的肩膀，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让你抬起头。

力道不大，却让你无法反抗。

“娜娜，看着我。”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平稳，但仍能察觉到一丝紧绷，藏在刻意放缓的语调之下。

你缓缓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我只是…”杰罗姆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脑海中快速权衡、寻找合适的措辞，脸上的挣扎并未完全褪去，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的东西，难以捉摸，“只是有点意外。”

他避开了那个称呼本身。

“你可以叫我任何你喜欢的称呼。”

“真的？”

你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颤抖，像抓住最后一根即将沉没的浮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真的。”

杰罗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某种决断，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尽管那弧度看起来有些勉强，甚至带着一丝苦涩。

“如果你想那么叫我，就叫吧。”

一瞬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冲散了所有的悲伤和恐惧，像阳光刺破乌云。

你破涕为笑，带着泪痕的脸上绽开一个小心翼翼的、却无比真诚的笑容，如同雨后初绽的花朵。

你试探地凑上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带着泪水咸味的、湿漉漉的吻。

很轻，很软，像羽毛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