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是宣告审判的号角。

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到来了。

校门口攒动的人影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精准地捕捉着你的方位。若是往常，你会小跑着穿过人群，投向那个看似温暖的怀抱。

可此刻，你的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玻璃上，无声地煎熬。

杰罗姆很有耐心，他只是静静地等在那里，脸上的笑容跟往常一样，温和、完美，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那笑容曾是你世界里唯一的太阳，如今却成了焚烧你骨骸的烈焰。

你停下脚步，混在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同学里，企图用他们单薄的身体，为自己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校门口那道无形的线，是安全区与地狱的边界。

你迟迟不愿跨过去。

只要不跨过去，你还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妮娜。跨过去，你就是他的“娜娜”。

正当你犹豫的瞬间，一只手从侧方伸出，紧紧攥住了你的手腕。

是凯伊。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燥的温度。这股热流顺着你的手臂蔓延，让你冰冷的指尖有了一丝回暖的错觉。

“别过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放手，凯伊。”你的回答干涩又无力。

凯伊不但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你不能跟他走。”

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混杂着担忧与决绝。他不想让你再回到那个地狱，更不想让你从此无依无靠，即便你的拒绝态度已经强硬到近乎刻薄。

“妮娜……”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你的手腕。冰冷，有力。

是杰罗姆。

你甚至没看清他是何时走过来的。他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出现在你的另一侧。

他不动声色地瞥过凯伊，视线滑过凯伊抓着你的那只手，最后停在你的脸上。他挤出一个僵硬的，几乎要裂开的笑容。

“娜娜乖，跟爹地回家了，嗯？”

回家……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昨晚那间漆黑的房间。

无法抑制的画面涌入脑海，窒息感扼住咽喉，你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凯伊感觉到了你的战栗，他抓着你的手收得更紧，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妮娜，你有选择的权利。”

你猛地回头，看向凯伊。

他的脸颊紧绷，下颌线绷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他没有看杰罗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正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你传递力量。

选择？

这个词汇对你而言，奢侈得像个笑话。你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选择题，只有一道必答题，而答案永远是杰罗姆。

见你真的在思考凯伊的话，杰罗姆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把你猛地向自己这边一拽，巨大的力道让凯伊抓握不住，脱了手。

“啊——”

你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撞进杰罗姆坚硬的胸膛。鼻腔里瞬间被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填满。

昨晚，这味道也曾这样霸道地包裹着你，让你无处可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杰罗姆牢牢地把你圈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住你的肩膀。

一种近乎绞杀的姿态。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凯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那不是审视，而是警告，是来自食物链顶端捕食者的凶狠凝视。

但他很快修复了它，重新伪造出一副温情的模样，伸手想要抚摸你的头发。

即便这份温情，昨晚就已经被他亲手撕得粉碎。

你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凯伊的身体瞬间紧绷。

杰罗姆的手僵在半空，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随即，他若无其事地让手掌下移，落在你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这位同学，感谢你关心我们家娜娜。”杰罗姆对着凯伊，语气客气疏离，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不过，小孩子闹脾气，总要回家的。你说对吗？”

他口中的“家”，是你的牢笼。他嘴里的“闹脾气”，是你昨晚殊死的反抗。

凯伊没有退缩，他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你们面前。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明知不敌，却依然亮出自己稚嫩的爪牙。

“她不是在闹脾气，她在害怕！”

凯伊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周围开始有学生投来好奇的视线，窃窃私语声像蚊蚋一样钻进耳朵。

“那不是妮娜吗？她养父来接她了啊。”

“旁边那个男生是谁？好像是隔壁班的凯伊。”

“他们……在吵架？”

这些声音让你无地自容，你把脸深深埋进杰罗姆的胸前，不是寻求庇护，而是渴望消失。

杰罗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过他的眼底。他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在你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害怕？” 杰罗姆轻笑一声，那笑声让你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的女孩会害怕我？同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凯伊没有理会杰罗姆的警告，他的全部心神都在你身上。他向前倾身，试图越过杰罗姆的封锁，看清你的脸。

“妮娜，看着我。”他的语气放软，带着一丝恳求，“告诉我，是不是他……”

“凯伊！”

你尖锐地打断了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你的制止，在杰罗姆看来，却是你选择站在他这边的证明。

他满意地在你耳边低语，那气流带着蛇信般的湿冷，吹得你耳廓一阵发麻。

“看，我们家娜娜很懂事。”

这句夸奖，像是一道催命符。

他转向凯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现在，可以请你让开了吗？”

凯伊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你，满是失望与不解。他不懂，为什么你宁愿选择地狱，也不愿抓住他伸出的手。

你垂下头，不敢再看凯伊的脸。你怕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失望，那会让你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你迈开脚步，打算顺从地跟着杰罗姆离开。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