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余十人来到虚空中时,我们脚下的森林迷宫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连带着我们所处的虚空也发生了晃动,我们难以维持身体平衡,随着破碎坍塌的虚空碎片坠落,一阵极速的下坠感过后,我吃痛地睁开双眼,却见一片昏暗阴沉,乌云密布连绵,冥河之水泛着幽蓝的光芒,缓缓流淌在魔界的大地上,巨大嶙峋的石柱如同猛兽的利齿般骇人。
魏静月“那不会就是魔瘴吧?”
众人顺着魏静月指的方向看去,一团昏黑的雾气正在冥河上向我们这边飘来,带有席卷之势。
众人一阵躁动,盘算寻找着躲避魔瘴的路径,魏凌月组织众人不要轻举妄动,随后拔下自己头上的珠钗,用剑划破指尖在空中画下飞行追踪符,随后把珠钗往魔瘴处一丢,珠钗与她之间连着一条用法术连成的线,当珠钗飞到魔瘴中一会后,魏凌月的抬起的手臂似乎有些酸了,脸上可见疲态,眉头微皱,而在与我们一起寻找退路的明朗也时不时看向魏凌月,面露担忧。
魏静月“这哪有什么退路啊,连刚才的幻境都回不去了。”
明朗“刚才的幻境时空重组了,找不到退路也不意外。”
既然没有退路,是不是暗示向前走呢?我迎着夹杂着些许魔瘴黑气的阴风,不顾被吹得凌乱的鬓发,眯着眼看向魔瘴雾气。
此时,魏凌月也艰难地收回了手,而那只与她相连的珠钗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回来丢在了地上。
明朗“魏三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魏凌月有些疲惫地点点头
魏凌月“算是有一些,这魔瘴雾气似乎选比看上去的要难测,我用珠钗探了许久的路都不见尽头。”
我不顾阴风将鬓发吹乱,挡住脸部,眯着眼顺着逐渐向我们靠来的魔瘴黑雾的方向看去,既然没有退路,那是不是在暗示着向前行才能迎来转机?所谓否之而泰,艰之则易。
魏凌月“大家小心点,不要靠近魔瘴,免得被蛊惑心智。”
我望着魔瘴若有所思,迈开步伐逐渐向魔瘴靠近,魏凌月持剑拦住我,假意提醒:
魏凌月“魏枝,你不会法术,太危险了。”
我扫了她一眼,继续盯着魔瘴,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魏枝(未觉醒)“这里是幻境,并不是真正的魔界,至于这魔瘴,我想进去一试。”
明朗“魏枝,你这样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我摇摇头,随后手持单手剑绕过明朗向魔瘴走去,其余十一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我的背影,生怕下一秒出什么意外。
魏凌月看着跃跃欲试的魏枝有些许为难和心不在焉,担忧魏枝先找到了破解的方法,自己又不想以身试险。
魔瘴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们所在的岸边移来,我缓缓伸出手探入魔瘴雾中,紧闭双眼,并无任何不适,随后打消心中顾虑,壮着胆子一只脚踏入了魔瘴的范围之中,仍然无恙,我深吸一气,彻底进入雾区,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过了许久,只见魏枝的声音传来:
魏枝(未觉醒)“这魔瘴是幻象,里面仍有虚空。”
魏凌月脸色有些难堪,她刚才顾念太多才止步不前,眼下却让魏枝捡了个便宜。
明朗“魏枝,可有什么危险扑面而来?你安全与否?”
明朗脸上可见担忧之意,似乎随时准备提剑冲进去找到魏枝,让魏静月心中一阵发酸。
魏枝(未觉醒)“这虚空深不可测,但没有什么危险袭来,我暂时安全。”
魏凌月“各位,这虚空之中应该才是考核的内容,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吧,免得魏枝在里面待久了遇到什么危险。”
这虚空无边无际,进来的人就算多了,也难免会走散,很快同行的人逐渐变少,每个人渐行渐远地迷失了,我只能跟随着自己的直觉漫无目的地行走,很快,周围的虚空发生扭曲,我一阵头晕目眩,当我定睛时,已经是记忆中熟悉的房屋,俨然是顾城的顾家,是我的家。

天空倒映着露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虚实。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都还是当年的模样,我甚至记得我曾经在哪些主石砖上留下了刻痕;尖塔形斜顶,抹灰木架与柱式装饰,自然建筑材料与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雅致而幽静。
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可惜我曾经在此嬉戏玩耍的身影随回忆都碎在了后来的变故里。
一道哭声传来,拨动了我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根弦:
“我的孩子啊……”
由远及近,我走近哭声的来源,记忆中熟悉的背影伏在我爹的肩上抽噎哭泣,而我爷爷正在一旁抹着眼泪,明明在我记忆中,爷爷几乎不会哭,总是慈祥且坚强的面孔,我爹安慰着她:“不怕,我下次一定保护好你和孩子。”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出生前我娘怀的第一胎,而三个月后我娘又怀上我。
我看见一只漆黑灰青的婴儿手攀附上了我娘的手,随之一张皱巴巴、死灰惨白的小脸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而我父母却没有任何注意到,爷爷也只是唉声叹气,吩咐给这个孩子诵经超度。
很明显那是个投胎未遂的鬼婴,我被它盯得一阵发怵,因为我记得它——从小到大都记得!它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声响,摔在地上也不觉痛,只是一个劲向我爬行移动,每爬一步,它的体型就变大一分,头发也逐渐变长,四肢逐渐成形变大,逐渐看不清性别,我连连后退,顺着石子路跑去。
当我跑到花园时,却看见幼年时期的我被我娘训斥:“顾凤知,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就不要怪娘的戒尺不留情了。”
那时的我真没说谎,真的有个怪物趴在明朗的肩头盯着我,我情绪激动时,身前的树叶被凭空点燃了,就连明朗都受伤了,我从小就能看见一些灵异的东西,可是我的娘认为世上无鬼,只是人心中有鬼,次数多了,温柔的娘也不耐烦了,总觉得我疑神疑鬼。
我娘拿着戒尺围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捂着被打痛委屈地抹去眼泪……而那个怪物则是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我只觉得悲愤交加,牙关紧咬,怪物所在的树枝被点燃,它逐渐消失,诡异又可恶,我娘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认识到了这并非巧合,我动怒可以让树木点燃,这绝非是个吉兆,而这一幕也落在了当年在花园里散步的爷爷和国师眼中。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年与爷爷交好的敬修道长会出现,然后帮我驱逐了那个怪物,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怪物,可这幻境并未呈现出后来的回忆。
我越走越快,这幻境仿佛能识破内心,我越厌恶恐惧什么它就呈现什么给我。
……
幻境外,看着可以纵火的幼年小丫头,只有国师撑着下巴眯着眼看向幻境中的魏枝若有所思,魏枝和顾家绝对有什么关系,不然幻境不会呈现出与她无关的幻象。
明成武心情复杂,目光摇摆不定,如果让国师知道魏枝就是当年的顾凤知,顾家的血脉,会不会对顾家赶尽杀绝甚至祸连他这个顾城现任城主。
炎越看着可以纵火的魏枝若有所思,“纪昀”看着眼前的幻境,心里焦虑不安,转了转眼珠后,示意了一下青涣换成别的学子的幻境。
青涣换成了魏凌月的幻境,此刻的魏凌月正被炎越冷声质问:
炎越“你真的是凤凰吗。”
看着炎越怀疑且冰冷的眼神,魏凌月再也没了往日的端庄,慌乱无章:
魏凌月“炎越,我真的是凤凰,我一定会凤凰,我是最有资格成为凤凰的人啊!”
炎越却只剩下了冷漠和疏离,看着慌乱的魏凌月,坚定地说出:
炎越“你不是。”
……
再后来,顾城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我被当今陛下下旨祭天,因为我可以纵火是个不详之兆,于是就被和旱灾强行捆绑在一起了,当我在祭台上,火把即将点燃我脚下的草堆时,我爹身穿战袍带着兵马冲了进来,爷爷也身穿盔甲,我爹将捆绑我的绳子割断,将我抱在怀中:
“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绝无谋反之意!”
我在我爹怀中放声大哭,辩解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是妖孽,我不是!”
接下来,席卷了我午夜无数个噩梦的场景又一次上演了,我爹脱下盔甲套在我身上把我放在祭台后面自己则是和朝廷的兵马缠斗,爷爷举着大剑守着我,而城墙上的国师却抬手,箭如雨下,不论是顾城的还是朝廷的兵马都在这满天的箭雨下哀嚎。
无数箭矢擦过我的身体,向爷爷背后飞去,我慌乱间想去抓住箭矢,却徒劳无功,我紧紧抱着爷爷的背部,却最终只抱住了一团空气。
幼年的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双眼猩红,声音嘶哑,爷爷蹲下身抱住我,花白的胡子粘满了血,却把最温暖的胸膛给了我,自己背上被插满了箭……我眼含泪水地想触摸爷爷的脸庞,却在触摸到爷爷的那一刻爷爷倒了下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爷爷还用自己插满箭的身体遮挡幼年的我。
我抚摸爷爷的遗体泣不成声,而此时我爹也被朝廷的将军一枪捅破腹部,鲜血喷洒,场面血腥,我想跑到爹身边,却被绊倒,我崩溃地跪在地上喊着爹,连滚带爬,而此时幼年的我的双眼粘满了从爷爷体内流出的血,双眼红肿。
我吓得抱住了头,隐有泪光,梦魇般的场景又一次袭来。

幼年的我瞳眸突然变得妖红,祭台周围地下喷出爆火,比交战时的火药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声声震耳,满天的悲愤化作怒火焚烧这这里的一切,祭台周围很快被一片火海包围,在爷爷怀中的我也逐渐晕了过去……
我一阵心酸,想跑过去搀扶起小时候的我,却我突然撞上一面无形屏障,灵力波动的声音响彻虚空,幻境空间开始崩塌,等一切平静,我头脑发晕地睁开了眼。
一双惨白污浊的手掐在了我的脖颈上,冰冷而肮脏,我只觉得呼吸困难,恍惚地看见它杂乱的头发遮掩住半张扭曲狰狞,眼中是骇人的杀意,它张开血盆大口,乌黑发臭的液体从它口中流淌出,它嘴唇张动,目光凶狠,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
〔凭什么,因为你是凤凰转世我就要给你让路投胎,凭什么?!〕
〔魏枝,要不是为了救你,顾家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听不清怪物所说的一切,我双眼逐渐向上翻白,我拼命地捶打怪物的手,双脚不停地瞪踢,意识逐渐混沌……
……
妖境的苍渊海上,一身血污的纪昀乘着小舟,微微荡漾的波面倒映着他满是污浊的脸和凌乱的长发,双眼猩红,瞳眸中泛着骇人的冰冷和未尽的杀意,不再是清冷高洁、一尘不染的谪仙。
苍渊海上薄雾环绕,小舟缓缓进入雾区,仿佛被吞噬了一般,蛊惑的歌声飘荡在雾区中,视线还算清晰,隐约可见礁石。
只听“噗通”一声,辨不清方向,纪昀默默攥紧时痕仪,警备地查看周围的情况,选出,海妖海藻般的长发自然地铺在光洁的美背上,远远望去,恍若美人出浴,数只海妖的光洁的手臂撑在礁石上,粉唇轻启,唱出致命的诱惑之声。
纪昀“泡影当破。”
看透了虚假的致命诱惑,纪昀被金光护体安然不动,良久,一只海妖转变策略,逐渐向他游去,右手微抬,小舟周围的海水积聚成水柱,向纪昀头顶上方汇聚成水罩将纪昀包围,随着源源不断的海水汇入,水罩越来越大,海妖目光一狠,水罩被一股巨力抬起,丢在礁石堆上!
然而下一刻,礁石被炸开,放大了数十倍的时痕仪赫然出现,石块和水花四处溅射,划伤了不少海妖,鲜血淌入海面,为首的海妖怒了,甩动长发,长发逐渐化作凶狠的数条毒蛇向纪昀冲去,站在时痕仪纪昀手持双旋镖刀身子微躬,随时蓄势待发,转动回旋镖刀投掷出去,先是斩杀了两条蛇头,随后回旋着又斩杀了数条,当一条蛇头向纪昀袭来,只与纪昀相隔咫尺时,纪昀斩杀不及,只能仰腰平身,随后一脚踢在蛇头上,快速召唤出笛剑亲手斩杀,落向海面的蛇头化为乌浊消散,落入海中时,变回了海妖的头发。
纪昀隔空施法,舞动身躯,操纵镖刀的方向,斩杀了所有蛇头后,镖刀又飞向海妖,镖刀漂过海面溅起水花涟漪,躲闪不及的十多只海妖被一刀封喉。
海妖们连连后退,目露凶狠,纪昀收回时痕仪,海妖们被时痕仪的光芒震慑,抱作一团,恐惧又凶狠地看着纪昀。
纪昀念动法咒召唤出摇晃着幻司铃,海面的海水突然搅动,海妖皆捂住耳朵痛苦抱头,不停翻滚哀嚎,昔日吟唱蛊惑天籁之音的歌喉如今却嘶哑哀嚎。
海妖耳力敏锐,而幻司铃的铃声可以驱邪震慑海妖,许多海妖痛苦得往礁石上不停撞击,海浪冲刷着礁石上的鲜血,痛苦地跃出水面……
许久,苍渊海上已经漂浮了许多海妖的尸体,海面被血液染红,只剩下几个身受重伤的海妖,沉重的血腥味中,纪昀脸色苍白,眼中麻木,不现当初的悲悯和淡漠,在海妖眼中,眼前的俊美男子更像一个阴翳的玉面修罗。
为首的海妖龇牙咧嘴地露出恐怖狰狞的面目,跃身出水面手持长叉向纪昀扑来,纪昀麻木到只剩下杀戮的眼中逐渐恢复光亮,手持笛剑身如莲花轻移,暗龙胆紫色长靴在满是污浊血迹的海面上不断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最终在礁石上停下,海妖的长叉落下,与纪昀的笛剑相撞胶着。
锋利的叉锋与纪昀的咽喉相隔咫尺,纪昀漆黑的瞳眸倒映着海妖狰狞的面孔,笛剑倒映的光掠过纪昀堪称精雕细刻、完美无瑕的脸和瞳眸,纪昀处乱不惊,咬牙拼尽全力地往上一顶,海妖被弹开,纪昀舞动身躯操纵笛剑快准狠地向海妖的心脏刺去。
随着为首的海妖的尸首落入海中,其余的海妖也纷纷逃窜,纪昀抬眼看了看快速撤离的剩余海妖,没有再追。
雾区的雾逐渐散去……
……
当我意识恍惚时,我手腕处的珠玉手链忽然在昏暗的虚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逐渐明亮。
当年顾家被灭,身怀六甲的我娘从死人堆里拉出了吓坏了的我,从密道里艰难逃亡,一路上,我想抓住我娘的手,我娘却冷漠地甩开;我迟迟未归,我娘的婢女开始担忧,我娘却漠不关心;我为我娘找来果子,得到的却只是她的数落:“你还知道回来?”
说罢,还推掉了我的果子。
当时我还小,只是单纯地把这一切的错归为自己,甚至在晚上我醒来时,看见了娘露出的身子,主动把被子往娘身上一盖,我娘却嫌弃地把被子推开。
我委屈极了,跑了好久,夜里坐到大树下一个人哭,良久,一个声音响起:“小凤知,你怎么啦?”

他一身黑袍几乎隐入黑夜,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和薄红的唇,明明素未相识,声音却如此的温柔,让年幼的我产生了熟悉和依赖,将自己的委屈倾诉。
他也很耐心地听着,听着我说自己如何讨厌自己能看见那个怪物,还因纵火被冤枉成妖怪,他将我抱在怀中,安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那我送你一个手链,你就再也看不到那些怪物了,也不会失控纵火了,好不好?”
“答应我,要一直戴着它,当遇到危险时我就会来到你身边,帮你赶走一切的危险。”
我乖觉地点点头,他刮了刮我的鼻翕,对我温柔且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手链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在他怀中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经出现在了娘身边,正当我怀疑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时,我看见了手腕的手链,我才坚信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艰难地抬起手,手链在靠近那个怪物的时候,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温暖和神圣,怪物被这圣光震慑,化作青烟彻底消散在虚空中。
我如获新生地贪婪喘息,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那个怪物明明在我小时候就被爷爷请来的敬修道长驱逐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幻境里面发生的未必都是真实上演的,想罢,我休息片刻,却听到周围虚空中传来其他几人的声音。
“救命啊!”
“别追我,我符呢,我退出不来了!”
随着一道裂痕的出现,我看见有六人分别先后退出了幻境,那也就是说如今还剩下我、魏家姐妹、明朗、吴良辅和保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