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曹燮

我叫曹燮，是金明曹氏的嫡出公子。可惜，因为父亲早逝，本来是我的身份和地位都被他的庶子，我的庶兄曹欢剥夺。那之后，我同阿娘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

自我出生，记忆里的是阿娘温柔的笑和父亲日日沉迷在阿娘房内。我从小便知道，我是金明曹氏的嫡子，也是这个破败不堪的家族唯一的希望。

幼时，每年年初二，看着我外嫁的庶姐们带着孩子回来，我用幼嫩的手牵着阿娘的衣襟，奶声奶气的询问着，我们为何不回外祖家……

每次阿娘总是默默的垂泪，同阿娘一起来的陪嫁侍女总会用一块麦芽糖堵住我的嘴，将我带出去。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父亲当年为了逼迫阿娘嫁他，早就将外祖家的外祖父和舅舅杀光了……

那一年，阿娘不过十五岁，父亲曹猇却已年过半百，荒诞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如今才明白，家里没有一个儿子能撑起金明曹氏的门楣，如今便是彻底走向了衰落，为了不被其他世家吞并，他开始物色合适的资质好的人为他生儿育女。在五十岁的寿宴上，一眼看中了我的阿娘……

那年，阿娘十五岁。出身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玄门嫡女，只因家族弱小不得不依附曹氏而活。她是医修一手针灸出神入化，在夜猎上救了许多人，为此响誉金明。阿娘的心愿便是成为‘青莲圣手’那样悬壶济世的医修，为此曾立誓，终身不嫁！

寿宴后的第二日，父亲亲抬了四十六台嫁妆去了外祖家，指名要阿娘嫁他！外祖深知父亲那荒淫的秉性，一边虚与委蛇的收了聘礼，一面又装模作样的瞧了吉日。就这样，为阿娘挣来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里绣嫁衣！

接着家中“小厮”出门买丝线的机会，阿娘逃了……逃去寻她心中的理想，去找那位在玄门赫赫声名的“青莲圣手”！

一个月后，父亲迎亲的花轿迎来的只是一件绣了一半的婚服，可想而他的愤怒！在他的地盘上，被一个下属门派的长老戏耍，这是奇耻大辱！外祖全家都被绑在了曹氏露天的校场上。无论阿娘所在家族的宗主几番哭求都没有让父亲变了“只要阿娘不回来，就活剐其亲人”的主意。

当阿娘赶回时，外祖父和大舅已经被刮得只剩骷髅，她穿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嫁衣踩过父兄的血，看着已经被吓得疯掉外祖母，跟父亲拜了堂……

父亲不在乎阿娘是否恨他，他只在乎阿娘是否愿意顺从他。父亲本就是个浪荡子，年轻时更是流连花街柳巷，床笫间的花样繁多。他幸了阿娘一夜，就着未散尽的血腥味和外祖母的哭嚎。

阿娘被父亲专宠了三个月，可是肚子却毫无动静，直到一日他发现阿娘背着他喝避子汤。他将阿娘捆在榻上，日日强宠。直到同阿娘同族的伯母来看望阿娘，并告知小舅舅受了重伤但没死的消息，阿娘才开始决定为了家里人谋划些什么！

父亲曾抱着我说，他最爱阿娘的温柔小意。阿娘虽比不得外头的花儿草儿的会伺候人，却格外令他着迷……可是他不知道，“色”字头上的一把刀，却被阿娘玩儿活了。

那之后，宗主的院子里，不再是彻夜的哭声，而是父亲爽朗的笑声和女子时而嗔怒时而哀哀的求饶声。

两个月后……阿娘怀上了身孕。父亲当年纳的那些妾室、通房们都可以歇一口气了，也许下一个夜晚，宗主便会来寻她们！

可是怪事来了，即便阿娘有孕不能同父亲同房，父亲依旧日日守在阿娘身旁。直到我出生……更奇怪的是，到我十三岁他故去时，曹氏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而父亲每日夜里都会宿在阿娘的屋里……

父亲为我取名燮，希望我可以重振家业！可惜的是，他早年过于荒淫，常年被酒色浸泡，作为一个修仙之人，当真是短命。只是他去的巨然，我当年过于年幼。

我的那位庶长兄便联合一个一直想要谋夺曹氏宗主之位的庶叔在父亲尸骨尚未下葬，便迫不及待的篡改了父亲的遗嘱，曹欢自立为了宗主！阿娘为了保护我，便默不作声了。

本以为我们的退让可以让曹欢满意，但是那个贱种！他确实是个贱种——生母乃是胡商和妓子之女，一个酒庐里跳舞的胡姬。与父亲一夜风流便生下了他！

他本就对阿娘多方垂涎，如今父亲去了更是无人约束，乃至提出“收继婚”的法子要阿娘与他做妾。我们曾听他有意无意的说过。可以让老东西十几年都守着的不知是何等滋味！

对于我，他们是最不放心的！于是，曹欢那个又蠢又坏的东西听了他庶叔的教唆，用药生生废了我修为的根基！当阿娘知道这一切时为时已晚！

那一夜，阿娘抱着我哭了许久，当她再次擦干泪时，又变成了那个当年拿捏曹猇的女子！阿娘对曹欢假意逢迎，却从未让他近身，两年的时间，阿娘废掉了曹欢作为宗主繁衍后嗣的能力。却也被他污蔑勾引现任宗主，不守妇道的荡妇！

初一开祠堂的时候，阿娘一头撞死在了曹氏祠堂的牌位下，血溅满了地板。无人在怀疑我的出生，但我也成了没有阿娘的孩子！但我知道，曹欢结束了！

曹欢同父亲一样格外喜欢外头的女人！他秘密的给一个艳名满金明的花魁赎了身，又买了个小院养了起来！当那花魁怀了身孕后，曹欢高兴坏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只有他最恨的那个嫡妻生的儿子，只小我两岁的侄子——曹甸。

金明曹氏虽是个弱小的家族，可金明所处之地颇为重要，历来都是百家拉拢的对象。岐山温氏是各家族的翘楚，只是温氏的新任宗主似乎“醉心”武学不太乐意管理家事，温氏的掌权人好似是大长老温末。

曹欢想借助温末的势力将自己的宗主位坐的牢靠。又不知道打哪里听说的温氏宗主最小的庶弟，如今那位掌管地火殿的温氏七长老喜好男色。再加上他心爱的花魁为他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我同曹甸便被他打包送去了岐山，做那位七长老温末的男宠……

那一年，我十七岁，曹甸十五岁！

临出发之前，曹甸的生母的一张便条，打碎了我对她多年来美好的滤镜！她要我主动献身给七长老，好保全她的儿子，理由竟然是我的修为被废不可能再成为宗主了……多可笑的理由！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人！

刚入宿夕阁的前半月，那位七长老只派了两个人来教“规矩”！如何当好一个男宠？这样屈辱的事情！可我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我二十三年的人生，最后的六年才是最屈辱的，这份屈辱来源于曹甸。

我还是做了七长老温燚的男宠，不是为了曹甸母亲的便条，而是……我要报复他们，报复这一家子人！那次之后，温燚为我赐了名，“称心”！

称心……这是天大的讽刺，我本是嫡子，如今成了男子卧榻上的玩物；我本是武学之才，却被权力争斗废掉了修为；我的阿娘为证我清白撞死在祠堂，这一切要我如何称心！

本以为曹甸的心性不坏，却没曾想温燚用现实教会了我，什么是人性！

温燚当着曹甸的面幸我，一开始曹甸还是羞辱、愤怒，后来变成了麻木，最终我从那个曹甸的眼中看到了渴求和欲望！他……对我这个叔父产生了欲望！

曹欢的短视为他带了免顶之灾，他以为岐山温氏掌权的大长老温末，其实一直都是那个“醉心”武学的宗主温若寒！温末早就被温若寒连同他的两个庶弟架空了！

曹欢搜罗了大批金银法器甚至还送上他自己，温末大手一挥笑纳了！于是曹欢明着是曹氏宗主，暗地里是温末的男宠！

曹欢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岐山温氏真正的主子们，此时清谈会结束，温氏打算将汝阳王氏和河东符氏列为威慑其他世家的名录里。但是动作要快！

金明曹氏——正好待在温燚的势力范围！他是岐山北部边境的主子！他带着曹甸回了金明，十分成功的灭了曹欢的势力。

曹甸将曹欢和他最爱的花魁和子女囚禁在了一起，他的母亲让他一定要救出我，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当温燚将这话告诉我时，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那样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不过是想将我骗回金明，软禁起来或者杀了！这样他儿子庶出的血统便会彻底抹去，也会遮住她儿子曾经差点成为男宠的历史！

温燚问我可要复仇，我跪在他身侧请求他的帮助。这个执掌刑罚的七长老高深莫测的笑了，敲了敲他烟斗里的灰，对我招了招手……那一夜，他待我很是温柔，我也伺候的很是用心！

从那之后，我虽不是他最宠爱的公子，却时常被他招去伺候。我明白那是我们合作的心照不宣！

直到岐山彻底灭了汝阳王氏和河东符氏两家。

那天……温燚很是高兴，幸了我大半夜。之后又点了他的烟斗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他说曹甸明日会来岐山，用助温氏灭了王氏的功劳换我。我在心里浮起一层冷笑，我复仇的机会来了！

让我更是惊讶的是，温燚居然清楚的知道，曹甸对我的欲望。温燚毫不避讳的告诉我，他会让温氏的罪臣女嫁入金明曹氏，而我也是媵妾！但他会赏曹甸一杯参了绝育药的庆功酒，让温氏女有孕尽快诞下孩子的任务便是我的……

果不其然，曹甸用了自己所有的功劳向温燚换我。温燚同意了，并让我亲眼看着他喝下了那杯加着足量绝育药的酒。我却不知，那屋里还点了足量的荷露香！

温氏的男人，历来都喜欢看着天下最凄惨的戏剧，即便不是最惨，也一定要罔顾人伦！可又不能这样说，毕竟我只是男宠称心，并非金明曹氏嫡子曹燮！我半梦半醒的看着曹甸的疯狂，我便知道，计谋成了！

第二日一早，温氏的女儿穿衣服鲜红的嫁衣，一脸愁容的上了婚车，我便知道，我们都是可怜人！

时隔一年，我再度见到曹甸的生母，她在人前拉着我的手，亲热的说着我的苦难。人后，冷然的要我寻个由头自杀，便当做病逝处置，仍以曹氏嫡子下葬！

我冷笑着，看着她深情的表演。既然如此，你便去死吧！

她与曹甸哭诉我的不识好歹，曹甸冷然的驳斥了他母亲的要求。那人不知道，在扳倒曹欢的前一夜，温燚邀请曹甸与他同幸我，他当日的欣喜与欢愉做不得假！

曹甸每日辛苦的很，上半夜要去温玉姬那里，后半夜便来我这处！想让温玉姬有孕，如果他母亲还活着，必然麻烦的很。

既然她想让我死，那我便让她瞧瞧她的好儿子每日是如何思慕我的：我故意让侍女放出我的卧房每日有靡靡之音传出的消息。

一日，她怒气冲冲的来指责我，却看见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将我逼至榻上，行了那敦伦之礼！她大受刺激，冲进来要打我，却被她儿子拦住，说她得了失心疯！没过几日在我的针灸之下，她彻底瘫在了床上！

是的，阿娘除了教我有一身傲骨外，还将自己的针灸之术和易容术同时交给了我！

为了一劳永逸，我在曹甸送药时有意无意的撩拨他。让她看着她儿子是如何爱我的，最终一口气没有上来，死了……

曹甸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些许伤痛。你即便知道我利用你气死你母亲又能如何？这都是你们一家欠我和我阿娘的！

之后，前半夜我用针灸让曹甸入睡，易容同温玉姬在一起，之后弄醒曹甸让他陷入癫狂……这样持续了许久。直到温玉姬有了身孕！曹甸舒了一口气，并没有丝毫要为人父的喜悦，仿佛这是一个任务。

我回到金明不过三个月，温燚成婚了。准确来说，岐山温氏的三个兄弟都成婚了。迎娶了云梦江氏的姐妹三人！我不知道的是，温若寒的夫人便是阿娘寻找了并向往了一生的“青莲圣手”！

温燚成婚的消息传来，也是曹欢死亡的那一日。曹甸恨毒了他这个父亲，将他宠了许久的花魁所出的一子一女不是他的孩子的事情捅给了曹欢。这个狠毒的男人摔死了孩子，咬死了他的宠妾，疯癫而死。

那是我吐的第一口血，人们都说，男宠称心对温燚情根深种！就连曹甸都这般认为！其实……不过是曹欢当年给我灌的药入了肺腑而已！

温玉姬的头胎便是儿子，曹甸以为他完成了任务，可惜温氏来人却同他说，一个孩子终究不靠谱，说他还年轻应当多生几个……

我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没过多久温玉姬的肚子又揣了一个孩子，曹甸的心痛苦至极。一面被他母亲被我气死他做了帮凶而愧疚，另一面又在背着众人同我在一起。

白日，我是金明曹氏尊贵的“叔老爷”曹燮，到了夜里，我是男宠称心……

曹甸每每提起温燚，我总是一副哀伤的表情。那一日，曹甸告诉我，温燚的夫人那位出身云梦江氏的小姐有了身孕为他诞下一个女婴时，我毫不避讳的落下了一滴泪，可看在曹甸眼里却是那么的碍眼……

当天夜里，荷露香燃了一夜……从那日起，我便有了咳血的毛病，是多是少。有时甚至在曹甸尽兴时便会沾满铺榻。他害怕了，求到了温氏的头上，即便有医师在和那位“青莲圣手”开的药方也无法阻止曹欢为我灌下的药，还有他日复一日用荷露香的摧残……

温玉姬再度产下一子，岐山无人再催，曹甸也彻底将她扔至脑后，直到四年后，我终日咳血不止，他才再度想起那个被他抛之脑后四年的发妻是温家人……

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曹甸”为了向岐山求药，整整留宿了半月温玉姬的院子。半月后，温玉姬再度有孕，曹甸以此“请功”希望温氏可以赐一颗丹药……

温玉姬有孕的消息传到了岐山，曹甸迎来的不是夸奖而是温若寒及其两个庶出兄弟的夫人合力送来的赏赐！宗主夫人的大丫头斥责了曹甸对温玉姬的不重视，并将这件事交给了温燚本人！

七长老，不！他如今是岐山温氏的三长老了……温末已除。岐山温氏彻底掌控在了他们兄弟三人手中，温燚那“好男风”的伪装可以除掉了！

温玉姬有孕四月时，温燚带着他的夫人——那位出身江氏的小姐来了金明。那是我时隔六年再次见他！

他满脸柔情的抱着仍在酣睡的夫人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听他的侍卫炎青说，那个女子被他昨日疼惜了半宿，晨起的又早起不来……不知为何，我这心里酸酸的……

听着那位江氏小姐当众喊他的名字给他没脸，温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的痴汉。我不明就里……

当我听闻温若寒兄弟三人当年强攻莲花坞为的便是强娶江氏姐妹三人时，我又一次想起了阿娘！可哪里有不一样。温燚行走时腰间传出了铃铛的声音，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时云梦的清心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百炼钢终成了绕指柔！

当天夜里，曹甸发了疯。而我的身体也成了强弩之末，再一口鲜血喷出喉后彻底昏死了过去。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了阿娘，她对我笑了，我问她是否是来接燮儿的，阿娘笑而不语，最后慢慢的离开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还有事情需要我交代！

果不其然，温燚的夫人一封书信借来了她长姐温夫人的弟子——那位岐山赫赫有名的医师温情。

她救醒了我，我请她将温燚夫人请来，将我的伤疤再次扯开，血淋淋的告诉了她们这一切，并坦言。温玉姬所出的两子和尚在她腹中的一个都是我的孩子……

两人震惊却表示理解，最后我请求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人世，并要求死后同阿娘葬在一起。在有阿娘陪伴的日子，哪怕是父亲去世那段最凄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她们同意了……我听到了曹甸的恸哭和哀求，我不想再见到他了！这个让我真心疼爱又真心恨过的侄子！

那一觉我好似回到了那个带着阿娘身上的药香，父亲笑声的屋里。甚至还梦到，父亲再我二十岁及冠后将宗主位传给了我，看到我成家有了孩子才离去！

阿娘虽恨他却也承诺会好好的辅佐我重振曹氏……

燮儿……回家了！

阿娘温柔的嗓音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的眼角留下一滴泪，我知道我是真的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