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就听到母亲满是惊喜地叫唤:“程儿,快来看,咱家的百合花开了!”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昨天傍晚还只是花苞呢。开了两朵,清雅的白色中渗出粉红,很是精致。母亲小心地往花瓣上洒水,又凑近鼻尖嗅了嗅,嘴角浅浅上扬,透着按捺不住的欢喜。
这株百合是外婆带来的。外婆种百合有她专门的套路。印象中,在外婆家的山上,刚刚初夏,百合就张扬着婀娜的身姿,一个个像极了月白的裙摆,微微摇曳着。花香一阵阵向四周飘散,就像拍打沙滩的浪儿,那含蓄的香沁人心脾,使人流连。暑假去的时候,餐桌上都会有一小碗蒜头似的百合,蘸着糖,一阵咀嚼,回味有些苦甘。母亲种百合是因为外婆。那一年,外婆病了,外婆一生都在山村里忙碌,因农忙而病。母亲带外婆去了省城大医院,回来后就把外婆从山村接到了城里。应该是这时候外婆带来几颗百合,原是想蒸熟给我们吃的,母亲不依,便在院里辟了块地,就给种下了。
母亲其实并没有种百合的经验,早些年她就离开山村成了“打工妹”。外婆在家闲不住,帮着打理百合,二来也怕母亲会把百合种死。外婆日里就爱拿这来打趣。好几次惹得母亲扯着嗓门回一句“妈——”,外婆才闭口。
没几月,外婆太惦记着老家就回去了。母亲亲自打点行李,还加了些衣裳。这些衣裳的肩上膝上都缝了棉垫子。那是母亲连夜赶出来的。母亲说山里吹阴风,外婆一把年纪,关节上得多注意注意。
外婆上了巴士,就贴在窗户上看我们。我知道外婆是舍不得我们的,可她知道怎么忍受孤独。青山独火一个人的柴草灶房,尽显昏黄。我不忍心去想象外婆一个人在山里的日子,那让我心慌乱。
直到她挥手,随巴士远去,我才注意到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昏乱的天,我的心因母亲凌乱的发丝,竟也多了一份悲愁。或许只有晚风最明白,这两代母女之间有多复杂的情怀,而有些情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表达出来的。
外婆回去后,母亲时常望着那块百合地出神。我想,母亲是怕了吧,能陪伴外婆的时间不多了。我开始明白母亲当初执意种下那几颗百合的用意了。做子女的哪有不牵挂父母的。
“程儿,拿相机来!”
我回过神,急冲冲就拿了相机跑向母亲。
今年花已经开了,以后到了花期便也会开花。只是种花的人并不年年都在。外婆曾悄悄跟我说过:百合有个当地的小说法。百合是山里女人对子女的守护,是不离不弃,是无悔的爱。所以,妈妈是理解了这花语的吧。
花开了,就和种花的人一起欣赏。说不定长大后的某一天,我也会想起在院子里种上几颗百合,听母亲唠叨“百合喜酸,喜肥,喜光……”然后陪当年的种花人等着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