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带着过去的遗憾,渐渐远去,初夏伴着蝉鸣声回荡在山林之间。远山如黛,好若几笔疏淡的笔墨定格在一幅古画中,不顾浮华万千、岁月如流。
在翠树成荫里,有一间名为“四季山庄”的民宿。传言说老板是一个头发有些长的俊美男子,五年前不知为何从大城市跑到这儿的偏远小镇开了家店。民宿周围被他亲手种满了栀子花。每到盛夏便是白浪滔天、香韵遍野。在浓郁的清冽中,令人恍惚间回到了从前。
“之衡,现在你在这镇上都成一个迷了。”发小小羽一边帮着修剪栀子花几近蓬勃的枝桠,一边口里却不忘聊起最近发生的事。如今的他也有了正常的稳定工作,偶尔空闲的时间就会来这“四季山庄”陪我说说话。
我不禁哑然失笑,停下了手中的喷壶,走近身旁不远的木桌,不一会儿泡好一杯新炒的普洱,然后递给忙活的他。
“嗯?我都来这儿五年了,怎么还是个迷啊?”
他接过我的茶,毫无形象地几大口下肚,再把只剩茶叶的杯子递给我,说:“哈,镇上几个老太婆还说你是从城里受了情伤后不再相信爱了。吓得喜欢你的小姑娘们都觉得没有机会,不愿再来找你了。”
情伤?
话刚说出口,小羽立马反应了过来,停下了修剪树枝的手,悄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赶紧埋下做自己的活儿。
轻风吹过,扬起一阵叶浪,枝叶间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妄想掩盖之前的话语。
我一直微笑的嘴角在听见那两个字时也僵了一下,想到了某个人,脑子里又浮现出以前我们在一起时甜蜜的回忆。
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也很爱很爱我。
他会为我做满一桌爱吃的莱等着我回来;会细心地切好水果再一块块地喂给我吃;会偶尔向我撒娇地说“之衡,我好想你!”;会在所有人的面前紧紧抱住我,浑身颤抖地说“赵老师,在这个春天遇见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
我垂下眼睑,目中是数不清的沉郁。
我自嘲地笑了笑:
“哼,就我如今这样,还配得上他吗?”
小羽没说话,他知道,如果是五年前的我,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会牢牢地抓紧身边的爱人,执子之手坐看云舒;而如今的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卑怯地躲在他乡。所有钱几乎全赔偿给品牌方,只余下一些勉强支撑着这家“四季山庄”,所谓的“朋友们”对我避之不及,我也不敢回家让亲人朋友们因我再受牵连。
“一没钱财,二又社死,怎么能配得上一位受人敬仰的影帝呢?”
我说着,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情不自禁地在园子里笑出声来。声音愈加的大,像工厂里生锈齿轮组转动发出的尖锐声响。整个山林里都回荡着我的笑声,久久不绝。
“之衡,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又能怎样!”我停下笑愤怒地向他大声吼着。
小羽放下枝剪站起身。严肃地盯着我的双瞳,让我这个癫狂的疯子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五年来他和舒舒对我说得够多了,也对我做得够好了。我知道我现在不应该再这么麻烦他们。因为倘若有心怀不轨的人发现了他们与我的交往,会因此受到更大的牵连。
我的人生,不需要他们为我负责。
我转过身,走向木桌前,缓缓地坐了下来,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不少不满,刚刚好。
“小羽,你看,所有的栀子花都开了。今年的花格外多呢。
“后园的柑橘树也结满了花苞,今年的秋天也应该可以采摘了。你看去年的橘子又大又甜,今年的肯定也不差。不对,肯定比去年的还好!
“几天前我下了山去镇上的集市里买了只老母鸡,我现在做的饭越来越好了,以前有道菜叫‘猪肚鸡’特别好吃,今天我给你做一道吧。
“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啊。不会有狗仔或其他坏人发现我的……”
我说着说着,像是对小羽说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还是又想到了那个人,让我满眼充满了爱意。
“赵之衡!”
小羽突然浑身颤抖着,很大声地叫出我的名字。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打断了我的絮絮叨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了。整张脸胀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泪像断了弦的珠子,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打湿了他的衣领,顺着下巴落到地上。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小雨哭得那么无力又悲伤。
他流着泪,哽咽着对我说话。
他说:
“之衡,你配的,你真的配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赵之衡,没有谁能配得上顾璟了。”
我听得一愣,朝他走去,站在了他的面前,然后紧紧地抱住他——这个从小到大为我遮风挡雨,跟舒舒一样宠我爱我的发小。
我对他说:
“我有在按时吃药的,不用担心了。我会变好的,永远好好的。”
五年前,也就是在那件事发生后,深受打击的我被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情绪激动、易怒、自残、神经失常、轻生念头严重,医生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给我判下死刑,只有小羽和舒舒这些年的陪伴和劝导把我从死亡的边境上一次次拯救了过来。
还有我与顾璟的约定。
但的确从那之后,我活得好像跟死了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我究竟去了哪里,也不会在意我是生是死。
所以说,还不如死了。
——
(作者有话说:Lofter同名作品,如果在那里我的名字叫“既君”,那丽不打算更了,在这里把它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