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今天来的比平时还要早。
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今天起早了,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干,吃过早餐后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便背上包直接来了排练室。
天还没有亮透,浅浅的挂着一轮月,深泽站在楼下盯着天空看,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撞了一下。
“啊,深泽前辈。”来人是个很乖顺的孩子,忙鞠躬道“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深泽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愣了愣,笑道“这么早,急什么啊。”
小孩直起身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大家都来了,在等我呢。”
深泽眯起眼。
“那我先进去了!”少年又鞠了个躬,飞快的冲上台阶。
“这么早就开始练习了啊。”深泽看了眼表,确定现在是早晨6点钟,扯起嘴角轻笑了下“年轻真好。”
快8点snowman的其他成员才陆续到齐。
深泽正在角落过动作,看见人齐了,便慢悠悠的走了过去,他正想开口,人群中就响起了岩本的声音“都来了,热热身我们就开始吧。”
岩本边说边向镜子前走去,路过深泽身旁时看都没看他一眼,深泽张了张嘴,还是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呦,fukka。”向井拍了拍他的肩“听说你早就来啦?”
“嗯,还好。”深泽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koji今天有点晚哦。”
“昨天有点事,睡太晚啦”向井一边活动胳膊一边说,语气里还有一丝丝抱怨“真麻烦,以后排练前绝对不要晚睡了。”
深泽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拍了下向井的头“你这家伙,搞的好像有人逼你熬夜一样。”
向井也不躲,嘿嘿一笑便猝不及防的扒在了深泽身上“fukka,你再带我过一遍动作呗,我怕等会儿记不清照哥又骂我。”
听到岩本的名字,深泽习惯性的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那人边热身边跟宫馆聊天,没有半分注意到这里。
“嗯…koji,我练好久了有些累了,你让佐久间带你过一遍好吗?”深泽鼻子有点酸,他抬手摸了摸,然后迅速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啊?”向井没反应过来,也忘记了控制音量,这一声成功的引着其他人向这边看了过来。
深泽终于感受到了岩本的目光,他有些僵硬的转了转头,好在此时嗓门更大的佐久间走了过来。
“大清早koji好有精神哦。”佐久间笑着揽过向井的肩膀“我听到了哦,fukka让我带你过舞。”
说着,佐久间抬头看了深泽一眼,注意到那人微微泛红的眼眶时,很短的蹙了下眉。
但他什么也没说,揽着向井朝教室另一头走去“这家伙交给我啦。”
“嗯。”深泽应了声,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便自顾自的走回了角落,靠着墙慢慢的坐了下去。
他单手撑着地看向队友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而他像是被置身事外了一般,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但也没办法啊。深泽皱着眉想,伸手揉了揉胃,明明早晨好好吃了早饭,昨天也好好吃了晚饭,为什么还是会突然这么痛呢。
他不由得有些委屈,仰头时眼眶又红了些,真是麻烦又糟糕的身体,每次体检指标也没什么问题,却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起来。
还有那个人。
深泽把头抵在墙上瞟了眼岩本,撇了撇嘴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照真小气。”
他们的排练时间其实很短,因为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紧凑的行程逼迫他们不得不用最短的时间消化掉所有东西。排练结束后目黑和渡边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了,而深泽这几天比较清闲,便主动留下来整理东西。
这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平时深泽属于来的快走得也快,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他一般。这人工作不多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他很佛,相比于做不完的工作,他似乎更乐意做些自己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与他并肩走了十几年的队友都见怪不怪了,毕竟对于深泽来说,组合永远高于他个人,仿佛从出道那一刻起他便完成了使命,接下来只用稳扎稳打的守护好这里就是了。
佐久间跟所有人打完招呼,转身走回了排练室,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深泽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将用过的毛巾折起来又打开,盯着图案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折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喊了声“fukka。”
深泽一惊,慌乱的抬起头,发现是佐久间后表情放松了下来,但脸上还是很快的闪过一丝失望。
“怎么?忘拿东西了?”深泽快速折好毛巾塞进包里,站起身笑道。
“我等会儿没事。”佐久间看了眼表,眨了眨大眼睛说道“要一起吃午饭吗?”
佐久间和深泽的关系很好,是远超于他们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的好。因为这二人多少是有些相似,这种相似主要是在于——台上和台下微妙的性格反差。
私下的佐久间其实是一个很成熟的人,无论他宅也好,中二也罢,但他归根结底是个心思极其敏感细腻的人。就像在今早,他刚踏进排练室时,只有深泽和岩本两个人在,而两个人的气氛却诡异的要命。
于是他大声跟两个人都打了招呼,自然的问道“这么早,你俩一起来的?”
气氛又尴尬了一瞬,谁都没回答他,正当佐久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岩本淡淡道“没,fukka来的比较早。”
佐久间看见深泽的肩膀僵了一下。
所以他什么也没再说了,哼着歌放下东西自己开始练习。
心里有猜测,尤其是见到深泽把向井推给自己时泛红的眼眶,便更是坚信了这一点。
“fukka和照…吵架了?”坐在拉面店等待的时候,佐久间晃着手里的大麦茶漫不经心道。
深泽不意外佐久间会察觉到什么,但也明白他最多也就察觉到这里了,于是他耸肩道“算是吧。”
“这么大年纪了。”佐久间笑着喝了口茶,又皱了皱眉“怎么这家大麦茶这么苦。”
深泽一手撑着头,一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橙汁放在佐久间面前,很自然的拿过对方的杯子将茶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
“大麦茶多少都是有些苦的。”深泽喝了一口,轻声说“不管是什么茶,都是有些苦的。”
“发生什么了?”佐久间看了看橙汁却没打开,两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抬头看他。
“佐久间。”深泽垂着头盯着那杯茶“我想放弃了。”
他的语气很缓,一字一字的说出来,像是抽去了很多力气一般细不可闻。
佐久间听清了,他一向耳朵很好使,但此时此刻却并不想听的那么清楚,因为他很想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但他知道深泽没力气再说一遍了。
就这样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佐久间却觉得有些难熬,于是他“啪”的一声打开了那罐橙汁,仰头灌了一大口。
理所当然的被呛到猛咳了几下。
深泽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一连串的举动,声音终于大了一点“你干嘛?”
佐久间咳完了,抱歉的冲周围人笑了笑,才转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深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深泽摩挲着杯口,低声道“我有点累了。”
佐久间蹙眉不语。
“马上快演唱会了,又要忙了起来,我真的好累。”深泽向后一靠,微微仰头道“我没有精力在做别的事情了。”
“就像你说的,这么大年纪了。说白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其实仔细想想,早该放弃了的。”
他说完这句,佐久间也没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过了良久,深泽才听见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fukka。”佐久间抬头,眼神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别骗自己。”
深泽的眼泪一瞬间便滑了下来。
胃不知道为什么又抽痛了一下,恰好此时拉面端了上来,佐久间像是没看见深泽的眼泪,将筷子递给他说“先吃饭。”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拉面氤氲起的雾气让他睁不开眼,深泽狠狠吸了口面,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坐在这里半天跟佐久间都聊了些什么。
二人有着奇怪的默契,佐久间能从他吐露的寥寥数语中精准的辨别出他的心情,有这样的朋友无非是幸运的,但佐久间也只是他的朋友而已,归根结底可以看穿他,却也没办法拯救他。
毕竟他早已无药可救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佐久间第一次发现了他和岩本之间微妙的氛围,便喊他吃了一次饭,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拉面店,隔着层层雾气,轻描淡写的问他“fukka,你喜欢照吗?”
那时候的深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岩本,只能呆愣住,一时语塞。
然后佐久间又说“营业归营业,fukka最好不要当真”
顿了顿,见深泽没回应,佐久间才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了你好,因为我觉得照并不喜欢你。”
那时候的佐久间才二十出头,已经有着旁人难及的细腻心思,第六感惊人。他那时还并不圆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话说的好听,索性便很少说话,以免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别人不高兴。
所以也没什么意外,那天深泽很生气的走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深泽那天就应该认真听佐久间把话讲完,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是个高傲冷淡的性子,不仅是人设如此,深泽从小到大都有人爱,虽然曾经与出道失之交臂,但他在生活中依旧是个闪闪发光的王子,众星捧月的生活往往会给他造成错觉,错让他以为没有人会不爱他。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若干年后深泽再看那时的自己,也不知道那一身的骄傲是什么时候被磨掉的,或许也没有完全被磨掉的,毕竟在岩本照这件事情上,他就盲目自信了近十年。
现在的他,终于要去相信佐久间当时说的那句“照并不喜欢你。”,虽然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要相信,但每次距离放弃都只差一点点时候,就会莫名的被拉扯了回来。
而现在,三十岁了,他终于是累了。
深泽大口吸着面,雾气全部扑在了他脸上,他伸手将碍事的眼镜摘掉,却在一瞬间看到有什么滴落在了碗里。
他擦了擦眼睛,一滴,两滴,失去阻隔的眼泪争先恐后的往碗里落,深泽呆呆地看着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佐久间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他拿纸巾递给深泽,却见那人傻傻的也不知道接,于是又放回手边,轻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都放弃不了,现在的fukka,真的可以放弃吗?”
“我不知道。”深泽捂住了脸。
“照也不是傻子。”佐久间摇头道“你真的跟他说过吗?还是说,你到现在依旧害怕听到答案?”
“佐久间。”深泽的声音透过指缝,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无措“我真的不知道。”
佐久间又把纸巾递给了他。
深泽擦着怎样也擦不干的眼泪,这些眼泪从他早晨看到岩本走进排练室的时候就该流出来,而他那时强忍着咽了回去。只是到了现在,面前坐着的是佐久间,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了解他的人,他终于不用再忍不用再装,像个溃败的士兵般失声痛哭。
佐久间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又看了看四周,好在前面几桌客人已经走了,此时的深泽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被别人看见,他的崩溃只是在一瞬间,他只是被日积月累的悲伤突然压垮了而已。
因为佐久间听见深泽夹杂在哽咽声中细小的呻吟,他说“好痛啊。”
好痛啊,佐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