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救

那灰衣人伸手抚摸郭芙面颊，嘿嘿笑道：“你将自己送到我手中，岂不是天赐的缘分？你这把好嗓子现下不急着叫，一会儿快活时再叫岂不妙哉？”他说着手已到了郭芙耳边，郭芙动弹不得，眼中含泪，眸光闪闪，惊惧不已。

杨过胸中怒火喷涌，手中扣着的玉蜂针已朝那人周身几道大穴射了过去，同时跃将进去，招式迅捷，刺向那人左肩。他只可惜眼下手中并无利器，否则定要斩下这贼手臂来出气。

那人一惊之下，忙闪身躲避，拔出大刀招架，杨过一刺不中，但料得那人已中了玉蜂针，只恐他慌乱中伤了郭芙，当下冷笑道：“丑八怪，你已中了我的神针，过得片刻就要毒气发作啦，还不过来磕头求我给你解药？”

那人只觉手臂隐隐刺痛，知他所说属实，且从方才一刺便可知眼前这少年功力深厚，他此刻收招不发，定是怕伤及身旁这美貌少女，于是嘿嘿一笑，躬身道：“小兄弟，咱们无仇无怨，你随我来到这里，想必是为这女孩儿啦？”

杨过心想：我可不是为她来的，是你偏要走到我眼前，想必你还不知道她是郭靖黄蓉的女儿，否则怎有胆子掳了她来？又想她何曾要我来救，自有她武家哥哥救她。想起二武兄弟，便又不免想起从前桃花岛上种种，几日前郭芙还同二人联手拒敌，怎得此时便只孤身一人被这丑贼掳了？想来二武功夫也不甚到家。

他心中有气，冷冷道：“甚么女孩儿？我却没瞧见，我只为平生最讨厌使刀的丑八怪，这庙原是我先来，你占了我的地方，是甚么道理！”

那人听他连骂自己两个“丑八怪”，大是恼火，他生的丑，便最讨厌人说自己容貌，于是横刀砍来，嘴里骂道：“小畜生，臭叫化，爷爷今日便让你试试这刀！”

杨过见他离了郭芙身边，心下一松，佯作不敌，将人引出破庙。那人连砍几招，招式威猛，却始终碰不到杨过，忽又觉得原先刺痛之处麻痒难耐，蔓延至全身，眨眼功夫竟是连刀也提不起来了，杨过看他这般，笑嘻嘻道：“我说啦，你中了我的神针，又强行运功，现下已经毒发，快些磕头求饶，兴许还能有救。”

那人不敢耽误，连忙跪下磕头，口中叫道：“少侠，少侠！求您老人家赐我解药！”话音未落，他已忍不住在地上翻滚，连连哀嚎。

杨过冷哼一声，想到他那只脏手碰过郭芙脸颊，冷冷道：“你中毒已久，只有断了这条手臂，才可保住性命。”那人犹豫片刻，撕开衣袖，只见银针没入处已经红肿，身上奇痒无比，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勉力提起刀来斩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杨过忙后跃两步，还是被血溅到衣角。那人惨叫连连，口中不住叫道：“解药，解药！”

杨过扔下玉蜂浆，说道：“还不快滚。”

那人一把攥过来，刀也不捡，摇摇晃晃地跑远了。

杨过低头看看衣角，重回破庙，郭芙仍然坐在那里，脸色焦急，见他进来，双眼一亮。杨过怔了一下，移开眼去不再看她，上前解了她穴道，又去解她身上绳索。郭芙柔声道：“多谢你救我，少侠，你叫甚么名字？”

杨过从未听她这样同自己说话，心中一动，忽而又想起几日前她看自己的鄙夷神色，心道：好啊，你竟认不出我，是了，郭大姑娘何时将一个小叫化放在眼里。他有心戏弄于她，却又觉没甚么意思，一时心灰意懒，只道：“郭姑娘贵人多忘事，咱们小时候还在桃花岛一处玩耍，你不记得了吗？”

话毕抬眼瞧着郭芙，郭芙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啊，原来你是杨大哥。”

杨过极轻地哼了一声，又听郭芙道：“杨大哥，你不是在全真教学武吗？怎么到这里来啦？”杨过在郭芙旁边坐下，心想这可说来话长了，那些事又怎能跟你说。于是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郭芙脸上一红，想到适才那人，倒有些后怕，说道：“我同武家两个哥哥去送英雄帖，回去的路上碰见一个姑娘……”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武家哥哥你记得吗？咱们那时都在一处玩耍。”说完想起小时候几人同杨过多有嫌隙，只是时隔多年，倒也不必在意，只见杨过只是目视前方，并不答话，她有些恼怒，伸手拍拍杨过肩膀，问道：“你在听吗？”

杨过淡淡地“嗯”了一声，郭芙向来受尽宠爱，谁人不看她脸色行事？此时见杨过对她爱搭不理，心中大是不满，可又想起方才被他所救，一时发作不得，“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道：“杨大哥，你救了我，我爹爹妈妈必定报答于你，现下我要走啦。”说着便往外走去。

杨过心道我好稀罕你爹爹妈妈的报答吗？见她走的急，忙伸手拉住她衣袖，说道：“马上天就黑了，你要往哪去？只怕没找到你爹爹妈妈，就被鬼给抓啦。”郭芙听他说鬼，忍不住瑟缩一下，又听到外面寒风呼啸，吹在门上砰砰作响，只怕真有鬼也未可知。于是顺着他的力道又坐下来，嘟起小嘴不再说话。

杨过瞧她怕鬼，心中好笑，学着她的样子站起来，一语不发朝门外走去，郭芙果然害怕，叫道：“你又去哪？”

杨过微微一笑，也不转身，“郭姑娘不愿与我这种人同处一室，我自然到别处去。”

郭芙急道：“我没有！杨大哥，我只是怕武家哥哥找不到我着急。”

杨过心道那二人把你弄丢，找不到你才好，急死了也活该。仍朝外走去，郭芙又喊道：“杨大哥！”

杨过叹了口气，“我不走远，只在附件捡些柴来，咱们生火。”郭芙一日里先是遭人劫持差点受辱，又被杨过吓唬夜黑有鬼，此时万万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庙里，于是起身小步跑到杨过身边，说：“我跟你一起去。”

杨过只觉她衣袖轻轻擦过自己手背，微感麻痒，攥了攥拳，说道：“走罢。”吗？”郭芙呆了一呆，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又想他确实没爹没娘，比起自己实是可怜，只他是全真弟子，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小叫化吧。于是问道：“你师父呢？他不管你么？”

杨过听她提起师父，突然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小龙女，自己敬之爱之的师父竟有一天要做自己的妻子，那么她便是不想再做自己的师父了，只觉天大地大，这世上再无一人真正关心自己，满腔悲苦又何足为外人道？于是摇摇头，含糊道：“我没师父啦。”

郭芙见他神色凄楚，孤零零站着，似乎风一吹便能倒下去，竟没细想他所说的“没师父”是何含义，柔声道：“那也没甚么，全真教的道士功夫本来不好，你同我回家去，我叫爹爹妈妈教你武功。”

杨过胸口一滞，险些落下泪来，扭头看她，见她正注视着自己，眼中光彩夺目，他不敢再看，转身仍往前走，轻声道：“只怕他们不愿。”

郭芙跟在他后面，嫣然一笑，道：“我求他们，他们自然答应。”又想起郭靖从小便宠爱杨过，岂有不愿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