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郭芙小嘴一撇，没好气道：“有人总不听我说话。”说着瞪了杨过一眼，道：“你说怎么办？”她向来娇惯，父母又是当世大侠，无论到哪都是众人中心的人物，哪见过杨过这样连话都不听自己讲的人？心里虽然告诉自己这没甚么大不了，不要跟他计较，但仍忍不住生气。

杨过微微低头看着她，轻笑一声，道：“谁敢不听郭姑娘说话？”

郭芙一恼，扭过头就想说“你啊”，可看到杨过仍旧肿着的略带笑意的眼睛，只觉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只好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回去。

其时清风阵阵，杨过额前的发丝飘然垂下来，盖住脸上的血痕，郭芙想他自小孤苦，到处受人欺负，性子古怪些也是正常，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于是继续往前走。

杨过也不再说话，两人走了几步，前面武氏兄弟的背影已越来越远，郭芙想起一直以来的烦心事，又轻轻叹了口气。杨过道：“你又为甚么叹气？”

郭芙摇头道：“我心里烦得很，你不懂的。”

她秀眉微蹙，杨过心中微微一动，说道：“我知道你为甚么烦心。”

郭芙满脸不信，道：“你又胡说，你怎会知道？”

杨过微微一笑，道：“好，我若是猜中了，你可不许抵赖。”

郭芙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抵着右颊，星眸闪动，嘴角蕴笑，道：“好，你猜。”

杨过看着她眼角含笑的模样，心中一时空空荡荡，嘴里却道：“那还不容易。武家哥儿俩都喜欢你，都讨你好，你心中就难以取舍。”

郭芙一呆，没想到给他说破心事，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脸颊由白变粉，像染了一层胭脂。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大家又都觉得此事难以启齿，每个人心里常常想着，口中却从来没提过一句。此时竟斗然间给杨过说了出来。

杨过看她表情，知道自己已经猜中，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又掐住嗓子，作出女孩儿家的神态，道：“大武哥哥斯文稳重，小武哥哥却能陪我解闷。两个儿都是年少英俊，武功了得，又都千依百顺，向我大献殷勤，当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强，可是我一个人，又怎能嫁两个郎？”

郭芙怔怔的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啐了一口，说道：“你满嘴胡说，谁理你啦？”

杨过瞧她神色，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口中却轻轻哼着小调儿：“可是我一个人啊，又怎能嫁两个郎？”

他连哼几句，郭芙始终心不在焉，似乎并没听见，过了一会，才道：“杨大哥，你说是大武哥哥好呢，还是小武哥哥好？”

这句话问得甚是突兀。她与杨过虽是儿时游伴，但当时便有嫌隙，又是多年未见，现下两人都已长大，这般女儿家的心事怎能向他吐露？

可前些日子杨过从采花贼手中救下了她，实是大恩一件，他又生性活泼，只要不得罪他，他跟你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是以相处时日虽然不多，郭芙心中却已待他甚是亲近，况且她早已千百遍的想过此事，确是觉得二人各有好处。这时和杨过谈起，竟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杨过被她一问，也有些愣住，片刻后低声道：“那你呢，你自己欢喜哪个？”

郭芙脸上一红，两只手绞在一起，道：“我……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右足一顿，皱眉看着杨过，微怒道：“杨大哥，你总这样，我明明问你呢！”

杨过怔怔地看着她，突然笑道：“我瞧两个都不好。”

郭芙一愣，问道：“为甚么？”

杨过抬头看看天，笑道：“若是他二人好了，我杨过还有指望么？”

郭芙一呆，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从没人这样对她说话，今日向杨过问起这桩压在心头的大事，原也是对他信任，可他神色轻佻，竟是同自己开起了玩笑，来戏耍自己，他……他将自己当甚么人！。

当下胸口怦怦直跳，心中纷乱如麻，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圈儿渐渐红了，不知该发怒还是不该，只咬了咬嘴唇，道：“你不说也就罢了，谁跟你说笑？咱们快走罢。”

说完不再看杨过一眼，展开轻功，绕小路向山拗后奔去。

杨过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此时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老大不是意思，心想：我挤在他们三人中间干么？我又何必同她说这些话，自己赶紧走得远远的罢！

转过身来，缓缓而行，心想：武家兄弟把这姑娘当作天讪一般，唯恐她不嫁自己。其实当真娶到了，整天陪着这般娇纵横蛮的一个女子，定是苦头多过乐趣，嘿，这般痴人，也真好笑。

他心中暗自摇头，慢慢走了一会儿，见道旁柳树枝垂，不由得停住脚步，想起不知所踪的小龙女，只觉似她那般出尘绝俗之人，怕世间少有了。

郭芙奔了一阵，只等杨过跟来求告赔罪，不料立定稍候，竟没他的人影。她心念一转，暗道：“是了，他不会轻功，自然追我不上。”当即向来路赶回，只见他站在树旁不知想些什么，心中好生奇怪，奔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不来？”

杨过道：“郭姑娘，请你转告你爹爹妈妈，说我走啦。”

郭芙一惊，道：“好端端的干么走了？”

杨过淡淡一笑，道：“也没甚么，我来也不为甚么，既然来过了，也就该去了。”

郭芙微微恼怒，只觉他得罪了自己，不来赔罪，反倒要走，有心不再理他，但同他相处说话又新奇有趣，心中待他已颇为亲近，实在是一万个不想他走，于是说道：“杨大哥，你上次应了我要参加英雄大宴的，今晚便要开宴，东南西北、各家各派的英雄好汉都来聚会，你怎不见识见识呢？”

杨过摇头道：“我又不是英雄，若是也来与会，岂不教那些大英雄们笑话？”

郭芙眉头一皱，哼道：“你就是要食言！”

杨过看着她的怒容，心中又是一动，脱口而出道：“好罢！我先不走。”说完暗悔自己鲁莽，可话一出口，却又不好收回。

郭芙见杨过回心转意，点头笑道：“那咱们快走罢，别去得迟了，给妈先到，就偷看不到了。”

二人好容易奔近黄蓉平时传授鲁有脚棒法之处，只见武氏兄弟已爬在树梢，四下张望。

郭芙跃上树枝，伸下手来拉杨过上去。杨过握着她温软如绵的小手，不由得心中一荡，正怔愣间，郭芙已松开他手。

杨过攥了攥拳，觉得手心微微出汗，只听郭芙悄声问道：“我妈还没来么？”

武修文指着西首，低声道：“鲁长老在那里舞棒，师母和师父走开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