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话

郭芙于是又往马厩走去，果然看见杨过在喂他的那匹瘦马，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甚么。郭芙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叫声：“杨大哥。”

杨过早已察觉到她的脚步，心想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么？自己欺骗她在先，当众拒婚在后，让她大大的丢了面子，她必定咽不下这口气。此时听她唤自己，一颗心早提了起来，却不回头，问道：“怎么啦？”

郭芙绞绞手指，只觉道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犹豫了一下，问道：“龙姑娘呢，她没在这里么？”

杨过拿着草料的手顿了一下，不知她这一问所为何来，淡淡的道：“她在练功，你找她么？”

郭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心一横，终于说了出来,“我就是来谢谢你和龙姑娘今天救了我们。”

杨过心中惊讶，她……她竟来道谢，原来自己先前骗她，害她丢脸，竟然都是无所谓的么？她……毫不在意这些事情。

他转过身来，见她眼神清亮，确然没有任何恼怒之意，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低声道：“多谢你谢我们。”

“啊？”郭芙被他这句绕来绕去的话绕晕了，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杨过却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草料递到她面前，说：“你说要喂马的，今天就来喂喂它吧。”

郭芙这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不过两日功夫，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当下接过草料去喂马。她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喂马的好手，没一会儿，这匹脾气犟的要死的瘦马就愿意让她摸它的头了，甚至还会主动去蹭她掌心。

杨过站在一边看着，看她笑吟吟地拍拍马脑袋，说道：“小马小马，多吃一点儿。”他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一下，听她说道：“原来它脾气挺好的呀。”

杨过道：“是啊，我不是说了么，你待它好，它也待你好。”

郭芙深以为然地点头，又忽而笑道：“可是我只喂了它一次，这就算待它好了么？”

杨过一愣，心中冒出一个回答：可能因为它原本便想待你好，只是等你过来罢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杨过吃了一惊，无论如何说不出口。郭芙本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问道：“它跑的快么？”

杨过手心微微出汗，下意识答道：“算快吧。”

郭芙一笑，“下次我带小红马来和它玩儿。”说到这里却想起杨过明日就要走了，只怕再无相见之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杨大哥，你和龙姑娘要到甚么地方去？”

杨过飞出去的思绪终于又落回了原地，低声道：“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郭芙又问：“没有人，那是甚么地方？”

杨过想到冷冷清清，不见阳光的古墓，道：“一个古墓。”

郭芙瞪大了眼睛，“古墓？那不是死人住的地方么？”说着想到了黑漆漆的坟墓，棺材，说不定还有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过摇头道：“不算给死人住的。”说着看了一眼郭芙，淡淡一笑，道：“你不是问我这些年在哪里，在干什么吗，我就住在那里，跟姑姑学功夫。”

郭芙“啊”了一声，想到杨过之前说甚么过得暗无天日的日子，原来便是如此，他，他不害怕么，不会觉得闷么？这般想着，便这般问了出来。

杨过想到那些日子，其实说闷也算不上，每天练功，日子便过的快得很。于是道：“也不是很闷。”

郭芙有些不信，但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啊，因为有龙姑娘陪你么？”

杨过不料她竟想到这里，一时不知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自己能住进古墓，全赖姑姑救了自己，而如今决定回去，也是为了满足姑姑的心愿，总之往后天长日久，总是都与姑姑在一起度过，如此说来，她说的倒也不错。

正想着，听到有人在后面问道：“芙妹，你在这里干甚么？”

郭芙转头一看，正是武氏兄弟俩。她走过去道：“我跟杨大哥说话，小武哥哥，你们去干甚么啦？”

武修文道：“我们去练剑了。”

郭芙嗔道：“你们练剑怎么不叫我？”

武敦儒忙道：“我们看你正跟师母说话呢，不如现在再去练一会儿？”

郭芙笑道：“好！咱们去罢。”她正因今日之战受了刺激，下定决心日后要好好习武，此时听二武的话正合心意，便要跟他们出去。回头朝杨过摆摆手，道：“杨大哥，我先走啦。”

杨过朝她点了点头。

她回之一笑，转身随着武氏兄弟走远了。

她极适合穿红衣，明艳又活泼，像永远抓不住的温暖的日光。只可惜此时天光已晚，夜色掩盖了这道光华。

杨过心知只怕这便是最后一面，站在原地注视着她，见她越来越远，终于没再回头，直到消失不见。

身后瘦马打了个响鼻，他回过头去，拍拍它背，轻声道：“你瞧，她走啦。”

瘦马摇摇脑袋，杨过嗤道：“怎么，喂你一次，你就舍不得她走啦？”又道：“她可没有半点儿舍不得你呢。”

瘦马跺了两下脚，好像脾气又上来了，杨过哼道：“她有一匹红马，你没见过吧，比你可神骏的多啦，你这只癞皮马，她怎么瞧得进眼里？”

说完拍拍马头，幸灾乐祸道：“所以啊，你就跟着我吧，还能有几顿饭吃。明日咱们自回古墓去，管她怎么瞧你。”

瘦马不再理他。杨过只觉心中不是滋味，自己在这与马说话有甚么意思，别人在不在意自己又有甚么关系，总之明日一过便再不相见，不如早些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