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晨钟响起的一刻，整个隐翊山都活了过来，莺歌燕舞，百雀争鸣，一片美好之景。

　　但是这些翎都没注意到，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装了个秤砣，动一动都费劲。

　　“鸾哥哥…早安…”他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

　　他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向一旁，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铺也很平整。

　　平时两人都是一起随着晨钟起床的，今天鸾哥哥怎么提前起来了？

　　翎用力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来今天鸾有任务在身，便没有继续多想。

　　昨天发生了什么来着？哦对…喝了两瓶梨花酿…然后…然后呢？自己怎么回来的来着？

　　哎呀这个头疼的啊…

　　算了算了…反正看情况自己应该没有被老头子逮到，应该没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今天还有早课，得赶紧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飞到衣柜旁，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衫，躲在屏风后面，化形，穿好。

　　将自己睡过的那一小片床铺整理好，在门口的镜子前欣赏了一下自己这张脸，又摸了摸身上挂着的那根红绳，他露出了与往日一样充满活力的傻笑，抓起墙上挂着的剑便出了门。

　　这把剑翎用起来颇为顺手，他有时候都怀疑这把剑是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有因此专门跑去北山跟毕方道过谢，还半开玩笑地问毕方，这把剑是不是赤鸢专属的神兵？

　　毕方只是笑着摇头，说他想象力倒是不错。

　　翎脚步有些虚浮地踏上了主峰，站在贺明的院前，深深乎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这才推门进去。

　　但是，贺明竟然不在。

　　鸾一整夜都跪在主峰神殿的帝君神像前，为自己鲁莽而不可饶恕的行为忏悔。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便知道，他是属于岩王帝君的，他终有一天会站在帝君的身旁，为他征战，为他赴死。

　　鸾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昨天晚上那是因为喝了些酒，神志不清，才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他的一切，他的心，他的身，都只能属于帝君一个人。

　　贺明站在神像旁，不解地看着鸾。

　　今天天还没亮，近期负责打扫神殿的仙鹤小童便敲响了他的房门，说鸾大人不知为何跪在神像前，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只能来找长老。

　　贺明进入神殿后，对着神像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过身问道，“鸾，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还有任务吗？好端端地，跪在神殿做什么？”

　　“师尊，任务徒儿昨晚已经拜托万事堂重新分配，”鸾抬起头，看向贺明，那眼神中分明有着化不开的痛苦，“徒儿来领罚。”

　　贺明皱了皱眉，“你，何错之有？”

　　鸾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错在，思不可思者，念不可念者。

　　不能说出来，如果说了，翎绝没有可能继续待在隐翊山。现在时局动荡，妖魔丛生，翎若是离开隐翊山，很难活下去。

　　但是他又不能违抗自己的心，他必须受到惩罚。

　　“师尊，青鸾有错，请师尊责罚。”

　　贺明深知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他一旦认定了自己有错，那么哪怕不用他人说，他自己也会领罚，而且如果这个惩罚如果不让他满意，他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然而毫无缘由地跪在神殿，这还是第一次。

　　有什么错，是需要在神殿面对着帝君的神像忏悔的？

　　贺明百思不得其解，但鸾很明显并不打算明说原因，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抬眼看了看站在门边上的仙鹤小童，那小童立刻对他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

　　贺明走到鸾身旁，眼角余光瞥到了置于鸾身侧的暗红色藤条，眼角抽了抽，随即他躬下身，看着鸾，试探着问，“…怎么罚？”

　　族规早已烂熟于心，无需思考便脱口而出，“族规第四条，如有未遵循帝君命令者，以情节轻重，鞭罚三至二十，之后需于神殿跪满三日至三十日，期间不予治疗，不可进食，不可饮水，不可言语。”

　　违背帝君命令…？贺明只觉得疑惑更盛，“…那依你之见，应该罚多少？”

　　鸾薄唇微动，一字一句，仿佛即将要受罚的人并不是他自己，“鞭罚二十，罚跪三十日。”

　　贺明听完之后，没有立刻接话。

　　按理说，以第四条族规惩罚的，最多都只会用到鞭罚十八，如果需要用到最高的惩罚，那犯错的程度，就不该是第四条族规，而是直接上升到第二条，胆敢悖逆帝君者，轻则打回原形逐出山门，重则上断仙台。

　　显然青鸾罪不至此，也并没有真的犯错，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对自己要求更加严苛罢了。

　　贺明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

　　“是，师尊。”

　　“…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青鸾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跪得笔直，“请师尊责罚。”

　　隐翊山的鞭罚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一种叫做“烈火荆棘”的植物。

　　此种植物根叶可以入药，对治疗水毒冰毒有奇效，其枝干极为坚韧，也常常被人打磨处理后用来做一些工具。

　　但是用作刑罚的话，只有一个效果，烈火荆棘的刺造成的伤口，会有持续性的疼痛，只要不解毒，即使伤口已经愈合，那疼仍然会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这个惩罚最折磨人的，不是鞭罚的时候，而是之后的罚跪。只有罚跪期结束，才能被赐予解药。

　　普通仙妖，挨三下，跪三日，就够疼得脱层皮的，以后肯定不敢再犯类似的错误。

　　鸾已经将上衣脱下，露出了光洁白皙的后背，将身侧的藤条双手托起，举于贺明面前。

　　贺明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了藤条，“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再劝。”

　　鸾将腕上缠绕着的布条取下，用牙咬住，闭上了双眼，跪得笔直。

　　贺明走到了鸾背后，抓着藤条的手举起又放下，重复几次后，他眼一闭，举鞭挥下，那藤条在空中化为二十道虚影，几乎同一时间落在了鸾的背上，霎时间，血光飞溅。

　　鸾双眼猛地睁开，闷哼一声，随后双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贺明将手中藤条一丢，深深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开了。

　　贺明不相信鸾自己会轻易有悖逆帝君的想法，如果让他知道是谁让鸾不得不如此受罚，定要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