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男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咕嘟咕嘟翻滚的肉粥，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脸上脏兮兮的，还有一些泪痕。

　　翎伸手把那瘦弱的孩子从地窖口提了出来，将随身带的水壶打开后递给了他，让他先喝些水再说。

　　男孩抱着水壶愣了一会儿后，立刻抱着水壶咕嘟咕嘟地喝着，要不是及时阻止，翎都怕这孩子把自己撑着。

　　屋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栗子安置好，就在刚才，村子里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二人堆在村外全部焚烧了。如果不处理干净的话，万一引发瘟疫就不好了。

　　男孩喝了水，又有些害怕地缩到了角落里，“娘亲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出来，如果出来的话，会被抓走吃掉…可是我太饿了…你们，真的不会吃了我吗？”

　　“当然不会，”翎轻轻摇了摇头，放轻声音道，“我们是来救你的。”

　　男孩又再次往后退了退，翎败下阵来。这娃儿真是的，刚喝了他的水就翻脸不认人！

　　栗子无奈地对着翎摇了摇头，时候抬手拉下了面巾，对着男孩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见男孩没有抗拒，他试着问道，“小朋友，你还记得你躲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栗子的长相绝对是隐翊山的鸟儿中看上去最温柔和善的，邻家大哥哥的感觉，亲和力自然没什么好怀疑的。

　　翎偷偷鼓了鼓腮帮子，心里有些不爽，要不是师尊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在外面露出真容，以他的容貌，露个脸也能把这娃儿稳住！

　　男孩愣了愣，忽然大声喊道，“那天晚上，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他…”

　　“…只有一个人？”翎瞪大了眼睛，着实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有一个人。

　　就算杀的只是一些凡人，但这个村子毕竟也有一百多人，一个人杀光这么多人，还仅仅只有十几人有逃出去很短一段距离的机会，这动手的人…速度得有多块？

　　“不，他不是人，是…是魔鬼…”男孩抱着自己的头，露出了极其害怕的表情，面容扭曲地大声喊叫着。

　　眼看着这孩子精神有隐隐崩溃的趋势，翎赶紧叫停，“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乖，没事了没事了，魔鬼已经离开了！”翎手忙脚乱地安慰着那个孩子，他看向栗子想向他求救，但栗子只是摊了摊手。栗子也没办法啊！

　　男孩哭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冷静下来，翎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用术法将男孩迷晕了，先带他离开这里再说。

　　回想起那孩子的描述，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就是离渊唯一幸存着的赤鸢，这孩子，以后跟他一样是个孤儿了…希望他之后也能像自己一样，能遇到很多对他好，爱他的人。

　　魔鬼…如果要让他知道是谁干的，绝对不会放过他！

　　那一锅粥很明显翎和栗子是吃不下去的，把这孩子哄出来这粥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吧。

　　……

　　在客栈里，翎实在是受不了身上沾染的腐臭气息，他要先去洗个澡。

　　等他换了身衣服，擦着头发从里屋钻出来的时候，小男孩正在抱着饭碗咕噜噜地喝着稀粥。小男孩不久前就醒了，栗子提前让老板准备了一些吃食，一直在等着。

　　“慢点吃，不着急，吃完了让你栗子哥哥带你去洗澡。”翎乐呵呵地看着那男孩，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应该能解开很多谜团。

　　“…为什么我去？”栗子有些无语地看着翎。

　　翎翻了个白眼，“因为我见不得人啊！带着这个在水盆旁边会闷死的。”他说着，伸手挑了挑脸上蒙着的面巾，谁知可能是绑的不太稳，一不小心面巾就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小男孩刚好抬起头看向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想要对他说一声谢谢，但是在看清楚翎的脸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震，手中的碗立刻掉在地上摔碎了，混着稀粥撒了一地。

　　翎有些愣神地看着这一幕，作为整个隐翊山长得最漂亮的鸟儿，他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

　　没等翎继续纠结，翎便看到那男孩对着他大喊，“魔鬼！！”他的叫声极为凄惨，眼睛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我？”翎当然知道男孩嘴里的魔鬼指的就是杀了他村里人的那个，他不解地指着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坐在那同样一脸疑惑的栗子，七八天前，他还远在隐翊山啊？可那孩子那笃定的样子不像作假，让他甚至都对自己有些怀疑。

　　而在片刻后，翎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两步冲到男孩面前，用力按住那孩子的肩膀，几乎是在怒吼一般问，“你确定是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动的手！？”

　　跟他长的一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就只能是…鸾！

　　男孩奋力挣扎，眼眶发红，明明身体害怕得发抖，却不断地抬脚用力去踢面前的人，“就是你…就是你杀的人！！…娘亲…你还我娘亲！”

　　栗子赶紧拍了拍翎让他冷静下来，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他这样会把那孩子吓坏的。

　　“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不可能是鸾做的…

　　看到离渊在战火下被毁，明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却会感到自责，会落泪的鸾，怎么可能会杀一些无辜的普通人！？

　　……

　　鸾跪坐在地上，用沾满鲜血的手抓起地上的雪拼命往嘴里塞，雪化开的水混合着口中的的鲜血从他嘴角流出，眼睛散发着不正常的红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铁锁刺穿他的血肉，仿佛从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般，胸口，后背，手臂，随着他每一个动作，都会发出叮当的响声。

　　杀戮…杀戮…杀戮。

　　比起被刺穿血肉更加疼痛的是他的灵魂，他是神兽，他的诞生是为了守护生灵，而不是毁灭他们，他的神圣的血脉在疯狂地哭泣着，翻涌着，带来无穷无尽的剧痛，仿佛随时都会撕裂他的身体。

　　人血…血的味道，恶心。

　　噩梦…那些曾经的记忆，越来越不清晰了…就连噩梦，都不知道该梦什么好…

　　翎…师尊…雪山好冷…

　　美梦…是那些被他亲手杀掉的人，他们的美梦，是一些永远都不可能会实现的美梦。

　　美梦的味道，是甜的。

　　鲜血淋漓的甜美梦之花，开在一具一具尸体之上。

　　业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耳边开始响起一些隐约的呼啸声。

　　“去死吧！去死吧！”

　　“来啊，下来吧，来陪我们吧…”

　　“…杀啊，杀啊？！”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该死！！”

　　“…该死…”

　　“哈哈哈哈哈！！……死吧…都死吧…”

　　好…恨…

　　憎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心，他憎恨着那神座上的魔神，憎恨着这不公平的命运，也憎恨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