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沐儿没有忘。”沐儿勾了勾唇角，清秀的小脸上是浅淡的笑，“可是翎哥哥，沐儿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翎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沐儿，别胡说，我可以带你走，我跟你说过的，我很强的！相信我。”

　　沐儿摇摇头，“翎哥哥，沐儿走不了…”

　　走不了…是什么…意思？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里，翎心里一阵翻腾。

　　“…沐儿，我可以点灯吗？我想查看一下你的伤势。”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声音大一点，都会把怀里这个人震散似的。

　　过了一会儿，翎感觉到沐儿轻轻点了一下头，“…好。只是，我现在…很难看…”

　　“怎么会，沐儿很漂亮的！”

　　微弱的火光在翎的指尖亮了起来，

　　沐儿低下头，看向自己双腿的方向，借着微弱的月光，翎看到，那里只有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翎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伸手抚了抚沐儿的脸颊，“沐儿，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腿，我带你去隐翊山，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师尊，山上的鸟儿们都很友好，跟我走好吗？”

　　沐儿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救了…多活一会儿，也只是折磨罢了。”

　　翎这才注意到，沐儿额前那一对精致的鹿角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两片血肉模糊的瘢痕，而他的腹部，有一个正在淌血的大洞，那里是仙兽内丹的位置。

　　翎顿时感到呼吸一窒，脑海被一阵轰鸣声笼罩，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立刻回过头去，对着身后喊道，“长老，毕方长老，您在吗？”

　　怎么回事，长老她没有跟着自己一起下来吗？翎抬手擦了擦沐儿满是血污的脸，努力对他露出了笑容，“沐儿，你稍等一下，毕方长老的医术是隐翊山最好的，相信我，只要有她在，你一定可以活下来！”

　　翎说完，就准备起身往外走。

　　但是，却被沐儿轻轻拉住了手臂。翎不敢动作太大，怕对沐儿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以为是沐儿害怕见到生人，轻声安慰道，“沐儿，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毕方长老很温柔，也很漂亮，她是跟我一起来救你的，让我去找她好吗？”

　　沐儿却还是摇头，银色的发丝都被断角处流淌出的鲜血打湿，一片脏乱，“没用…的…”

　　没了内丹，沐儿目前的身体状态，明显不足以支撑到他再一次凝聚气海，就算活下来，也会渐渐失去灵智，无异于身死。

　　脑海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烦躁，愤怒，悲伤的情绪不停的冲刷着他的理智。

　　“…都怪我，都怪我！”翎的声音就像是野兽般，沙哑中蕴含着疯狂，“要不是我，你就不会被他们…”

　　“不怪翎哥哥…哪怕没有你，我也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我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讨人喜欢…”沐儿偏过头去，没有再看着翎。

　　“我喜欢你，还有毕方长老，她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了，她一定非常喜欢你！”

　　沐儿却还是摇头，“翎哥哥，沐儿脏，不想弄脏了你的家。”

　　翎眉毛一拧，“不脏！谁敢说你脏，我杀了他！”

　　沐儿扁了扁嘴，身子向后躲了躲，“翎哥哥…生气的时候…好可怕。”

　　翎赶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下来，“对不起对不起，翎哥哥错了，哥哥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好不好？沐儿，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沐儿努力抬了抬头，睁大了眼睛。

　　“对，什么都可以。”

　　“沐儿想要，让翎哥哥，送沐儿一程吧。”沐儿的眼神中，满是祈求。

　　翎着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怔住了。

　　沐儿继续说道，“我好累，好痛…我不想再承受那些了，真的好恶心…死了以后，就能见到…爹爹了吧…”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这破烂的房间中回荡，一下一下重击在翎的心上。

　　沐儿已经活不了了，翎其实心里很清楚。

　　哪怕是以毕方的医术，也回天乏术。

　　他被挖了内丹，剜了鹿角，现在又被砍了一双腿。本就是个残破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被惨无人道地折磨，早就已经破败不堪。

　　剩余的时间，也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偶尔会有一两声轻微的咳嗽打破这一片寂静。

　　翎指尖的的火焰渐渐黯淡了下去。

　　黑暗中，泪水无声地划过翎的面颊，“…沐儿，下一世，生在隐翊山吧，我会找到你，照顾好你。”

　　沐儿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声音似乎都多了几分精神，“好。”

　　翎将手放在了沐儿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沐儿，晚安。”

　　“谢谢…翎…哥哥…”

　　“晚…安…”

　　这是翎第一次杀人。

　　那人…还跟他说谢谢…呵…

　　多可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翎痛苦的笑声带着些许癫狂在这小小的房间中回荡。

　　额心的红色印记闪烁出耀眼的红光，并在瞬间碎裂开来，彻底消失不见。

　　面颊上的泪水忽然像是沸腾了一般，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好热…

　　翎有些困惑地睁开了眼，那炽热的温度，像是从自己体内升起，要将自己焚烧一般。

　　不多时，就有真正的火焰从他身上燃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翎陡然一惊，这感觉就像他上次修炼时出了岔子一样，难道…要走火入魔了吗？

　　不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去救鸾，要为沐儿报仇，要找到自己的父母，还要…孝敬师尊…和…毕方…

　　不论他怎么努力维持理智，意识却仍然渐渐远去。

　　至少…要…保住沐儿的…身体…

　　他的身躯在烈火中变回了原形，身上红色的羽毛被火灼烧后根根卷曲发黑，变成灰烬。他的皮肤像干旱的大地一般开裂，血液还未来得及渗出，就变成了一缕白色的烟气，他的身型蜷缩成一团，彻底消失在火光中。

　　然而那火焰却并未随之熄灭，反而越发地旺盛，周围的一切都被这火舌舔舐，化为灰烬，不多时，这房间便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沐儿那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倒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保护着一般，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