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当年的事情，毕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她见贺明没有说话，应当是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随后，毕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贺明，你当真能接受翎的身份？”
现在才问这话，恐怕晚了点，但她还是想要知道贺明是怎么想的。
隐翊山与当初的离鸢其实是没有什么偏见的，贺明很清楚的记得，在近两千年前那离鸢出世的时候，因为异象以及之后不就便爆发的魔神战神，整个仙界都对那离鸢进行声讨，说是她带来了灾难，所以即便没有什么仇恨，隐翊山也一度被卷入混乱之中，现在还有不少人对离鸢有着很深的仇恨，所以翎的身份，是不能让隐翊山上的任何人知道的。
贺明说不上自己在得知翎是离鸢的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想法，一开始是惊讶，担心，甚至有些纠结，有些痛苦。
但是，当他看到翎躲在栗子的身后，用那双带着怯意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忽然就想通了。
不管翎是什么，这一百多年都是他一直看着的，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格他比谁都清楚，有些调皮，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听话的，也很努力，爱笑爱哭，心里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的一个孩子，就算是离鸢又如何？
贺明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半个身子泡在水潭里的翎，“当我看到他躲在栗儿后面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没有祸乱世间的本事。”
“…你这算是在夸他吗？”
“我当然不是在夸他！”说罢，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太重感情，再加上身为离鸢，恐怕在这世间，会活得很苦。我这个师尊能做的，也就是在我有生之年，尽量保护好他。”
毕方看着贺明那日渐苍老的面庞，突然就笑了，“放心，还有我，就算你没了，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贺明一瞪眼，“你就不能盼点我好！？”
……
又是那片无比熟悉的雪原。
翎在迷茫中睁开了双眼，这异常的清醒，但又明显与现实不同的场景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又进入了那奇怪的梦境。
翎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处的风雪似乎没有了往日的寒冷。
翎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的梦境结束的时候，他察觉到了这个梦似乎是链接着鸾，他就快要问出鸾的去向了，那么这次是不是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心中的喜悦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上淋下，彻底浇灭，现实中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停下了脚步，慢慢地弓下了身子，不敢再往前走了。
如果鸾哥哥发现了他是离鸢，知道他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讨厌他？如果他被讨厌了…怎么办？
“不…不行…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绝对不可以让鸾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绝对…不行！”
他痛苦地在雪地里跪了下来，抓起地上的雪擦拭身上的血迹，但不论怎么擦，都擦不去那一身的血腥。
……
“翎，醒醒…”栗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梦境如泡影般散去，翎睁开眼，看到的是碧蓝的天空，不远处有水流过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里？”翎支撑起上半身，看向了栗子。
随着他清醒，身周的气息略有收敛，栗子赶紧快步走到了他身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盖子，露出了几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儿的兔包，“翎，醒了吗？”
“栗子，你怎么在这里？”他似乎还没睡醒，脑子里有些乱。
栗子也没有在意，取出一个用油纸托底的兔包递到翎的手里，“我和爷爷来接你回山上去。来，刚买回来的，趁热吃。”
翎立刻环顾四周，去寻找贺明的身影，“师尊？”
听到翎的呼唤，原本站在一颗巨石上眺望远方的贺明转过身，对着翎点了点头，“醒了就好，你吃些东西，我在这守着，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只是这样一句很平静很正常的话，却让翎忽然很想哭。
他低下头，看向了手里热乎乎的兔包，一滴一滴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一旁的栗子见翎一醒来又哭了，立马慌了神，他赶紧把食盒放下，伸出手去擦翎脸上的泪珠，“怎么哭了，哪里疼吗？”
要不是刚才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确定过了他身上没有伤，栗子都怀疑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翎抽泣着看向栗子，“栗子，你不讨厌我吗？”
栗子面露不解地看着翎，“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身带血的劲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的干净便服，他愣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杀了人…好多好多人…”
栗子哑然失笑，“谁还没杀过几个坏人，不用太过在意，你杀了那些人，反而是救了更多的人。”
翎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栗子说，说他在杀那些人之前，似乎是在…享受着折磨他们的过程。
他不清楚自己那时候是怎么了，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浑身发寒，感觉那时控制自己身体的，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这种感觉让他很害怕。
栗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不应该再让他这么胡思乱想，他伸手指了指翎手里的兔包，“我听七长老说，你都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听到这话，翎清楚地听到了一声空洞的咕噜声，翎眨了眨眼，然后顺着那声音朝着后面看去。
是秃鹫。
只见那秃鹫撇过了头去，看着不知道哪里，嘴角却流下了一丝涎水，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它，好一会儿后，它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然后转过头来，“老大，你饿不饿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很饿很饿了。这水潭里，连条鱼都没有！”
翎看了看秃鹫，又看了看手里的兔包，最后一伸手，“你先吃吧。”他确实很饿，但现在并不是很有胃口。
然而秃鹫看着那还没有它眼睛大的兔包有点傻眼，这玩意儿，能吃吗？
“给它吃兔包，你也太难为它了。”不远处，毕方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毕方手里提着三只开了膛的兔子走了过来，她随手将其中一只兔子丢给了秃鹫，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调料，一点气质都没有的蹲在一旁开始用她的毕方真火降级版烤肉。
那些调味料往兔子上一撒，又用火焰烤了烤，香味逐渐浓郁，连本没有什么胃口的翎都不禁咽了咽唾沫。
不多时，毕方把烤得油光发亮的兔子放在随手摘的荷叶上，撕下一条兔腿举到了翎面前，“来，吃肉。”
翎接过后，愣了一会儿，才张开嘴去咬那烤的正好的兔子。
毕方看向了栗子，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仙人，吃东西都带着仙气儿。多吃点肉才能有劲儿！来，给你发个前腿。”
栗子哭笑不得地接过那条明显比翎手里的小了很多的兔腿，“七长老，你这偏心也偏的太明显了吧！”
毕方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转而拽下了兔头，对着贺明挥了挥，“贺明，你吃不吃？”
“不吃！”贺明瞪了一眼毕方，跳下巨石去查看了一下阵石，没有再看这边。
“哎…”毕方撇着嘴叹了口气，“没有口福的老东西，这么多年一直吃素…真不知道咋受得了的。”
“我听见了！”
“哈哈哈哈！！”
看着他们热闹得不行，翎吃完了兔腿后，又拿起了一旁的兔包，三两下吃了下去。
他现在是真的感觉到自己饿了，很饿很饿。食物进入腹中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心。
大家都在看着他，就连走远了的贺明都在眺望着他。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他顾不得去擦，又抓起了一条兔腿，混合着泪水大口地吃着。
毕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别哭了，再哭眼睛哭瞎了！”
“可是我…可是我…忍不住啊…”
（……………………哎…翎宝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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