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当日，御花园内。
春光正好，流水潺潺，羽觞随波而下。衣香鬓影，笑语晏晏，一派皇家气象。
程少商身着万老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料子上乘但款式简洁大方的藕荷色衣裙，安静地跟在老夫人身侧。
五公主哟，这不是程家四娘子吗？
一个娇纵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讶响起。
五公主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着程少商。
五公主听闻你最近风头正劲，连父皇都夸你呢。怎么今日倒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躲在这角落里？
来了！程少商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依礼问安。
程少商少商见过五公主殿下。
五公主免了。
五公主挥挥手，语气带着轻慢。
五公主听说你拜了墨翟那老怪物为师？整日摆弄些匠人的玩意儿？啧啧，程将军好歹也是国之栋梁，女儿家不学琴棋书画，倒去学那些下九流的勾当，也不怕辱没了门楣？
她的话尖酸刻薄，引得周围贵女一阵低低的嗤笑。
万老夫人脸色微沉，正要开口。
程少商却已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五公主挑衅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平稳。
程少商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工造之术，非下九流。陛下曾言，‘工造乃强国之基’。少商所学，小可改良农具，省百姓之力；大可精研军械，壮我军威，护我疆土。此等利国利民之事，何来辱没门楣之说？莫非公主殿下认为，陛下之言有误？
她言辞犀利，直接将文帝的话搬了出来，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五公主被噎得脸色一变。
五公主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宫何曾说过父皇有误！
程少商那便是公主殿下认为，为国强兵、为民省力之事，是下九流了？
程少商步步紧逼，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
五公主你……你强词夺理！
五公主气得粉面通红，指着程少商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粗鄙”的程少商，言辞竟如此锋锐，且句句占理！
周围的嗤笑声戛然而止。贵女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程少商敢如此顶撞五公主，更没想到她搬出的道理如此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万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适时开口打圆场。
万老夫人好了好了，公主殿下不过是关心则乱，少商你也莫要较真。今日良辰美景，莫要辜负了这春光。
她轻轻将程少商拉回身后，既维护了她，又给了五公主台阶下。
五公主狠狠瞪了程少商一眼，终究不敢在万老夫人面前太过放肆，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离去。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争执吸引众人目光时，御花园另一侧，临水的九曲回廊深处。
一道颀长冷峻的玄色身影，正负手立于廊柱阴影之下，仿佛与周遭的喧闹春色格格不入。凌不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穿过纷扰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刚刚以平静姿态逼退五公主的藕荷色身影上。
他刚随文帝处理完军务，被宣召至御花园。没想到刚踏入此地，便看到了方才那精彩的一幕。
少女挺直的脊背，平静无波却暗藏锋芒的眼神，以及那番掷地有声、连消带打的辩驳……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是她。程少商。
避开了灯会的惊鸿一瞥，却在上巳宫宴，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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