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两人来z市的第二年,而闻峪舟与阿秋也在一起近四年之久。
可直至现在阿秋的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她看上去似乎与正常人毫无区别,可却也仅仅只是看上去。
她害怕听到所有与母亲有关的东西,而她对于闻峪舟的依赖也越来越深,甚至到了离不开的地步。
睡觉时哪怕闻峪舟翻个身她都会瞬间惊醒,只有触摸的到他才能安心睡去,如果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她会发疯,歇斯底里的扯着头发尖叫。
那把因母亲去世而重重插在她身上的匕首始终没能消失,她忍着剧痛,把所有的光明与希望都寄托在闻峪舟身上,闻峪舟是她的第二盏灯,没有闻峪舟她会彻底变成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失去闻峪舟她会死的。
就连每天闻峪舟出门都要反复的和她保证数遍,她才能稍微的冷静下来,勉强相信闻峪舟还会回来,而不是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开始抗拒去看医生,丢掉所有的药拒绝继续服用。她像个浑身带刺的怪物,把自己越困越死,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小世界里,扬起自己所有的尖刺挥向外界,只有面对闻峪舟时她才会收敛起尖牙和利爪,掩盖起自己的情绪,尽力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十月十一日,是阿秋的二十岁生日。
闻峪舟特地提前从公司回来,给她定了蛋糕,甚至极为浪漫的从路边的花店买了束玫瑰花。
房间内的灯是暗着的,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秋不喜欢那刺眼的光亮,特别是在她自己一个人时,她把自己关起来,似乎闻峪舟不在时,黑暗能给她带来仅有的安全感。
啪嗒。
闻峪舟熟练的摸索到灯的位置,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他看见阿秋静静的坐在窗边——她似乎近来格外喜欢透过窗户看外边的风景。
他尽量放慢动作,把蛋糕和玫瑰一同放在桌子,走到她身后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含笑的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surprise。”
阿秋伸出手按在他的手上,冰凉与温热掺杂在一起。没能暖了她,也没凉到他。
“什么惊喜?”
她顺应闻峪舟的话往下说,语气中也染上些好奇。
闻峪舟放下手,所以她看见了眼前的小蛋糕和玫瑰花。
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变了,幸好闻峪舟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随手把玫瑰花放进桌上的瓶中,那花格外艳丽,盛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张扬极了。
“生日快乐,阿秋。”
闻峪舟换了个位置,坐在阿秋身侧。
他眼中亮晶晶的,像无数个繁星绽放开来。
阿秋低垂着眼眸,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看不清她眼中蕴藏的复杂情绪。她就在这种状态下开了口,语气平淡。
“他说我的出生是带着罪孽的,所以我从来没有过生日这一说。”
她抬起手,解开蛋糕外盒上的蝴蝶结。闻峪舟脸色骤变,瞬间清楚阿秋口中的这个“他”说的是谁。而她像没注意到闻峪舟的神情一样,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着。
“我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蛋糕。那年考上了沽恒河的重点高中,母亲高兴极了,于是她许诺生日的时候会给我买个蛋糕。我好期待啊,那天放学后迫不及待的就往家里跑,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我那令人恶心的父亲喝了很多酒,蛋糕被母亲抵死护在怀中,却被他扬起手重重的推倒,母亲狠狠的摔在地上,蛋糕也未能幸免,摔破了外盒,沾染了地上的灰泥,脏了个透顶。”
她平静的拿掉蛋糕的透明外盒,露出了一个完整、漂亮的蛋糕。其实对比看来的话,当年母亲买的蛋糕甚至不足这个蛋糕的一半,更别说精致程度了。可这么些年里她始终记得那个蛋糕,因为那是母亲攒了很久的钱买来的,还要时刻担心被父亲偷拿去赌钱,可最终还是被毁掉了。父亲那带着酒气的声音至今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过个屁的生日,有这个钱买蛋糕还不如老子拿去赌。”
“妈的赔钱货,还上他妈的什么学。”
那个男人恶狠狠的骂着,唾沫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她躲避不得,像丢了灵魂一般安安静静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
而今记忆错乱,她似乎又恍惚的回到了那一天。看向桌上的蛋糕,她瞬间清醒,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她遮掩起来。
蛋糕粉嫩嫩的,顶上还有个小皇冠,裱上的花纹格外细致,周边搭配着的是水果,倒不俗气,像蛋糕房摆在最显眼地方的精致绝美的收藏品,散发着香甜的奶油味。
“那个蛋糕一口没吃,被我扔进了垃圾桶,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蛋糕。”
她歪着头给蛋糕转了个圈,哪里都挑不出瑕疵,完美的像个艺术品。
闻峪舟心头一紧,他并没有注意到阿秋前言与后语的冲突。他沉浸在阿秋的话中,眼底是不尽的怜惜与疼爱:“阿秋,以后再也不会的,都过去了。”
阿秋倒是没什么感觉,冷静的像个局外人一般叙述完自己的故事。她伸出食指沾了点侧边的奶油,自顾自放到嘴里尝了尝。
“不过这个蛋糕好香,我可以破例吃一点。”
她转头面向闻峪舟,笑靥如花。
闻峪舟极轻的松了口气,很是高兴的给她切了一小块:“这个蛋糕是动物奶油的,我之前吃过,味道很不错的,不会太腻,可以少吃一点尝尝味...”他絮絮叨叨,极力的想让阿秋从往事中走出来。
阿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端过蛋糕,笑着吃完了他切的那一块。
大半的蛋糕摆在桌子上,乱糟糟的。
“去楼下丢个垃圾吧,扔这放一夜味道得难闻成什么样。”
她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副吃饱了不想动的模样,伸手指着桌上的残局,示意闻峪舟清理掉。
闻峪舟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清掉桌上的垃圾就下了楼。
阿秋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
她迅速的起身,捂住嘴巴冲进厕所,蹲在马桶前吐的昏天黑地。奶油的香味充斥着她的味蕾,刺激的她再次吐了出来。她狼狈的跪坐在地上,眼眶微红,眼角有一丝泪光——那是抠喉咙时流下的生理性的泪水。
其实她跟闻峪舟讲的故事并没有说完,
那是她母亲好不容易挣来的钱买给她的蛋糕,她人生中第一次正式过生日,她怎么舍得就这么扔掉。
沾染了泥的蛋糕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像极了她惨淡的童年。
她一言不发的从地上捡起那个蛋糕,毫不在意脏不脏,母亲都没能阻拦住她的动作。她像某种野兽的进食方式,直接用手抓起就往嘴里塞。奶油蹭的满嘴都是,其实蛋糕的味道并不好,像极了掺杂了糖精的次品,她甚至吃到了沙子,顺着喉咙被她咽了下去。她听见母亲极力压抑着的哽咽声,于是她表现的平静极了,不哭也不闹,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完了整个蛋糕。
所以从那之后,她就再也吃不了蛋糕了。
可她拒绝不了闻峪舟,哪怕他递给她的是毒药,她也会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