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沈彤的眼睑上跳跃。她睁开酸涩的双眼,昨夜混乱的梦境余波仍在脑海中荡漾——雨中模糊的身影,白色鸢尾花丛,还有一封从未抵达的信。
梳妆时,她注意到眼底淡淡的青黑,便多扑了些粉掩饰。下楼时,凌萧已经等在餐厅,眼下有着同样的疲惫。
“睡得好吗?”他轻声问,将热牛奶推到她面前。
沈彤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坐下。餐桌上,白夫人正翻阅着校花竞赛的报道,满脸骄傲:“彤彤,这张照片拍得真美!今晚我们全家出去庆祝一下吧?”
“抱歉妈妈,今晚...我和嘉欣约好了去图书馆。”沈彤垂下眼帘,避开凌萧探究的目光,“快要期末考试了。”
凌萧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陪你们去吧。”
“不用了。”沈彤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冷淡,“你和我们年级不同,复习内容也不一样。”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凝滞。白夫人疑惑地看向两个孩子,最终什么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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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的沈彤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楚嘉欣第三次用手肘碰她时,她才意识到老师正盯着她。
“沈彤,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她慌忙起身,大脑一片空白。后排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传来答案,是凌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教室后门处。
“完全正确。”老师满意地点头,“不过凌同学,你不是应该在上物理竞赛培训吗?”
凌萧举了举手中的文件夹:“老师让我送资料过来。”
沈彤坐下时,感觉到口袋里的纸条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贴在大腿上。
课间休息时,楚嘉欣凑过来小声问:“你和凌萧吵架了?他今天怎么像守护神似的跟着你?”
沈彤勉强笑笑:“没有,他只是担心我太累。”
“也是,你最近脸色确实不好。”楚嘉欣关切地说,“今晚还去图书馆吗?要不休息一下?”
“去。”沈彤回答得太快,随即放缓语气,“我...需要静心复习。”
她抬眼,正好对上窗外凌萧的视线。他靠在走廊栏杆上,与凤鸣轩面对面站着。两人看似在 casual 聊天,但凌萧紧绷的肩膀和凤鸣轩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沈彤感到不安。
第三节是自习课,沈彤以去医务室为由请假离开教室。她绕到教学楼后的老校区,那里有栋即将拆除的旧图书馆,据说下个月就要动工改建。
三楼的窗户积满灰尘,沈彤推开时费了不少力气。室内堆满废弃的书架和旧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味道。
“你来了。”
凤鸣轩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个朴素的木盒。
“这是俊霖留给你的。”他将木盒递给沈彤,“凌萧不知道它的存在。俊霖在...离开前一周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你主动问起他,就交给你。”
沈彤的手指轻轻抚过木盒表面,上面刻着一朵精致的鸢尾花——与她昨天收到的花束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现在?”她抬头问,“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凤鸣轩的眼神复杂:“因为凌萧请求我给你时间愈合。我尊重了他的决定,直到我发现...你开始忘记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你自己。”
沈彤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枚银质鸢尾花胸针。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但字迹清晰:
“彤,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它交给你。或者,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医生说我脑中的肿瘤不容乐观,手术成功率只有30%。我选择了手术,因为那微小的可能性——能够健康地站在你面前,兑现所有承诺。
但如果这是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刻,那么手术想必是失败了。请不要为我哭泣,我的女孩。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记得我们种下的鸢尾花吗?它们应该每年春天都会开放。在花语中,白色鸢尾代表纯真,紫色象征智慧和希望。我要你记得,爱是即使知道结局,仍勇敢地开始。
请快乐地生活,连我的份一起。吃健康的食物,少熬夜,多微笑。还有,别忘了雨天之后,总有阳光。
永远爱你,
俊霖”
沈彤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俊霖日渐消瘦的脸庞,他颤抖着为她戴上鸢尾花项链的午后,还有他进手术室前最后的微笑。
全部,全部想起来了。
“他...不是自杀。”沈彤哽咽着说。
凤鸣轩摇头:“凌萧告诉你他是自杀?”
沈彤没有回答,她已经泣不成声。那些被误解的片段在脑海中重组:凌萧剪掉照片是为了不让她看到俊霖病容憔悴的样子;他隐瞒真相是为了保护她不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他所有的控制与谎言,背后都藏着这样笨拙的温柔。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萧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眼中满是恐慌。
“彤彤,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沈彤手中的信,脸色瞬间苍白。
沈彤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凌萧艰难地开口:“那天晚上,你在他空荡荡的病房里哭到晕厥。医生说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当你醒来后开始选择性遗忘,我...我以为那是上天的礼物。”
“遗忘从来不是礼物,凌萧。”沈彤轻声说,“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失去。”
凤鸣轩悄悄退后,留下两人独处。午后的阳光从破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明亮的光柱。
凌萧走近一步:“我错了。我只是...太害怕再次看到你那么痛苦。”
沈摩挲着手中的鸢尾花胸针:“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忘记了俊霖,却记住了失去他的痛苦。那种空洞感一直跟随着我,而我甚至不知道它在为什么而悲伤。”
她将胸针别在衣领上:“我要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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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天台和他们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花盆中的白色鸢尾花已经枯萎。沈彤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干枯的花瓣。
“他最后说了什么?”她问站在身后的凌萧。
“他说,‘告诉她,不要被困在过去的洞穴里。转身,面向阳光’。”凌萧的声音低沉,“他还说...‘如果我不能再守护她,替我完成这个任务’。”
沈彤的眼泪再次落下:“所以你才一直...”
“不。”凌萧终于走到她身边,“我守在你身边,从来不只是因为对他的承诺。”
他深吸一口气:“从十四岁起,我的目光就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但你是俊霖的女孩,永远都是。所以我选择做你的朋友,你的守护者。即使...即使你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
沈彤望着这个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男孩,这个为她编织善意谎言、默默承受她怨恨的男孩。她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为逝去的初恋哀悼,另一半为眼前人悸动。
“我需要时间,凌萧。”她最终轻声说,“我需要时间去哀悼,去记住,去理解这一切。”
凌萧点头:“我会在这里,一如既往。不管你需要多久。”
夕阳西下,两人站在天台上,身后是枯萎的鸢尾花丛。沈彤手中紧握着那封信,感受着记忆中俊霖的微笑。痛苦,但真实。
她知道,从这一天起,有些事情将永远改变。而雨季,终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