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曲惟熙

阿宁攥着帕子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方才在大妃和九公主面前强撑的镇定，什么宫规礼数，什么尊卑上下，在这一刻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几步扑过去，不等曲惟熙反应，就紧紧抱住了他，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阿宁“小姐吓死阿宁了”

曲惟熙“好阿宁，不哭不哭，乖啦”

曲惟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动作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曲惟熙“没事了，没事了”

阿宁听着这话，哭得更凶了，却又在泪水中，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阿宁“只要能见到小姐，奴婢就是万死也甘之如饴”

哄了她好一会儿，这小丫头总算是止了哭。

曲惟熙“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已经不算是大唐了”

阿宁“阿宁知道，这是神明的指示”

曲惟熙“神明？”

阿宁将自己在崔府时听到的话，告诉她：神明说，她家小姐在大唐制盐于社稷百姓有大功德在身，现如今她弥留之际，神明安排她去了另外的世界，完成神明的任务，这个世界里的小姐就能好转。

在神明问她愿不愿意去另一个世界时，阿宁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要能跟着小姐，管它哪个世界？

曲惟熙“傻不傻啊，万一神明是骗子呢？”

阿宁“阿宁不管，阿宁只要小姐”

曲惟熙“在这里，不能叫小姐”

阿宁“是，公主”

别说，阿宁适应的还挺快，只是看到李承鄞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指着他的手都在抖。

阿宁“公，公主，他他他…”

李承鄞“过几日就要启程了，我的太子妃…”

李承鄞说话间身子探过来的同时，被曲惟熙一把推开了，这是另外的价钱。

阿宁“他他他…”

戏精属性爆发的曲惟熙带她走到一边，演起来痛批李承鄞是辜负真心的狗男人，阿宁虽然不理解，但听小姐唤他“李承鄞”，她也大概明白了，她面前的人，不是大公子。

李承鄞“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别哭了”

曲惟熙“你，既然知道，那以后…家里的钱谁管？”

李承鄞“这跟钱有什么关系？”

曲惟熙“呜呜呜～”

李承鄞“你你你，你管”

李承鄞“你既然是太子妃，东宫的所有，肯定都归你管”

曲惟熙“对了，还有私房钱！”

曲惟熙“李承鄞”

李承鄞“你不要太过分了”

曲惟熙“可怜我这半条命啊，这些年的痴心，究竟是错付了……”

李承鄞“给给给，都给你…”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的，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娶了一个祖宗回去。

既然是盟友，是互相可以信任的人。

李承鄞已经将他的秘密告诉她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了，她已经将自己想到的规矩，条条框框的都写了下来，让阿宁整理成册子交给了李承鄞。

李承鄞“这么多？”

曲惟熙“你慢慢看，我阿翁来看我了”

收拾好心情，曲惟熙一路上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的回到了王宫。属实没想到，这回和亲，能见到这么齐全的亲人。

曲惟熙“阿翁”

铁达尔王“阿熙，可要让阿翁好好看看你”

铁达尔王“好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铁达尔王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全是对曲惟熙的不舍，他招手让她过去，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替她把捋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曲惟熙“阿翁，丹蚩那么远，理应阿熙去看您的”

铁达尔王“为了阿翁的小公主，就算天涯海角，阿翁也得去啊”

西州王“老王爷，请”

大妃和西州王在铁达尔王面前，永远都是恭恭敬敬的，西州王深知他的岳父，对两个孩子的疼爱，在此，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丹蚩是来为他们的小公主添妆的。

堆成小山的皮毛，雪豹的白、紫貂的暖，玄狐的亮，每一张都鞣制得柔软如绸，是草原上最金贵的料子。接着是一箱箱珠宝，并非中原常见的翡翠珍珠，而是鸽血红的玛瑙、月光般的羊脂玉，还有打磨得圆润的狼牙、虎爪，每一件都用红绸裹着，透着股野性的炽烈。

更让人咋舌的是后面的物件：十二匹神骏的小马驹，毛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此刻正温顺地甩着尾巴，马鞍上都缀着铃铛；还有十几个陶罐，揭开泥封便飘出醇厚的奶香，那是丹蚩最烈的马奶酒，据说埋在地下三年才得这一坛，是用来给新人暖房的。

最上面的匣子，是铁达尔王亲手备的添妆礼，打开后，里面是一件小小的银锁，锁身上錾着两只嬉戏的小狼，狼眼嵌着细碎的蓝宝石，而锁链竟是用数十枚细小的狼牙串联而成，每一枚都打磨得光滑温润，显然是攒了许多年才凑齐的。

铁达尔王“阿翁的小公主要嫁去很远的地方了，这锁能护着你平安。草原的风会记得你，我们也会记得——每年草长莺飞时，丹蚩的帐前，永远为你留着最暖的篝火。”

曲惟熙“阿翁”

曲惟熙望着那些皮毛、酒坛，鼻尖突然一酸。

铁达尔王“好了，不哭了，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铁达尔王“天下间，阿翁只有你和小枫，可以进行退让，安心嫁过去，阿翁会是你最强的倚仗”

曲惟熙“嗯”

翌日，铁达尔王见了李承鄞，曲惟熙一直在门口等着，生怕剧里杀戮重新上演。

曲小枫“阿姐，你干嘛呢”

曲惟熙“嘘”

曲惟熙悄悄的趴在窗户底下偷听，铁达尔王看不上中原人的弯弯绕绕，所以对于李承鄞，他是不喜欢的，但为了自家小公主，还是给了他几分薄面，希望他能善待他最疼爱的小公主。

如果有一天，他觉得厌烦了，也不要为难她，给她一份体面，一份尊荣，给她一处宅院，不必在皇城根下，离这些纷争远些就好，给她足够的银钱，让她能雇上几个贴心的人，种些她喜欢的沙棘果，养几匹温顺的小马。

他细数着，像是早已在心里盘算了千百遍，“别摘她的凤冠，也别夺她的封号，让她做个安稳的‘太子妃’，哪怕是空有其名。

李承鄞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已经负了她一次了，夺走了她的半条命，如今又怎么会…怎么会厌弃她？

可铁达尔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轻了些，却更执拗

铁达尔王“草原的鹰困久了会撞笼子，阿熙性子野，受不得委屈。你若厌了，就给她一份体面，让她能带着尊严活着。她是丹蚩的小公主，就算不在草原了，也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拿起那枚金印，塞进李承鄞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人发慌。

铁达尔王“这印你收着，若真到了那一天，凭这印，丹蚩部会派人接她回家。纵是草原没了往日风光，也总有她一碗奶茶，一片可以打滚的草地。”

李承鄞握紧了那枚印，只觉得沉甸甸的，像压着一个半生的牵挂。他看着铁达尔王起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孤直，忽然明白，这哪里是托孤，分明是铁达尔王提前为阿熙铺好的退路——一条能让她在爱情燃尽后，依然能抬头挺胸活下去的路。

说是争取了七七四十九日，豊朝那边派来了接亲的安国公，带着册封太子和太子妃的圣旨。曲惟熙悄悄的看了一眼李承鄞，他…到底还是坐到了那个位置。

风掀起毡帘的一角，带着草原的凉意扑在脸上。

曲惟熙看见李承鄞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帘外，隔着人群与她的视线短暂相撞。

他的眼神顿了一下，像有什么情绪要涌上来，却又被他极快地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然后，他转过头，继续与安国公谈论着婚期的细节，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每一个字都敲在曲惟熙心上。

说起来，古往今来，曲惟熙还是第一个由“太子”亲自在西境迎娶来的太子妃。

他大概是这世上最懂权衡的人，连一场婚事都能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既稳住了朝堂，安抚了边境，又给了她足够的尊荣，让所有人都赞叹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深意重。

明日

明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幸好，幸好她保住了小枫的阿翁，保住了她的阿爹阿娘…所有的一切都替她保住了。

唯一改变的是她与李承鄞的缘分。

她的突然插足截胡，让原本该对小枫动情的李承鄞，这一回与她再无交集。

也不知，对他们来说，是对是错。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李承鄞“怎么了”

曲惟熙“风太大，迷眼了”

李承鄞“三天后，就要启程去中原了”

李承鄞“怕吗？”

曲惟熙“怕”

曲惟熙“我阿爹后宫也有很多女人，我阿娘手段高明才没有被她们压下去，我怕我做不好太子妃被人笑话”

李承鄞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承鄞“你是西州的八公主，铁达尔王最心疼的小公主，还是陛下亲赐的太子妃，谁敢笑话你啊”

李承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软又酸，前路难测，她害怕也是正常的。

李承鄞“到时候，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尔虞我诈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做，你在东宫只需要记住一点”

曲惟熙“什么啊”

李承鄞“又忘了？”

李承鄞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曲惟熙，他被气笑了。

曲惟熙“笑什么，你说啊…”

李承鄞“唉……”

李承鄞“你只要记得，我，不能让高皇后…知道自己的软肋，所以需要你配合我演戏”

李承鄞“我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骗人”

曲惟熙“我知道我知道”

李承鄞“一定要记得，如果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你千万不能当真？”

曲惟熙“那我可以揍你吗？”

李承鄞“…外人面前，如果忍得住，你就忍一忍，忍不住…下手轻一点哈”

笑话，忍，在她这里并不存在，她根本忍不了一点，在让自己心里不舒服，和让李承鄞身体不舒服上，她还是选择让李承鄞不舒服！

曲惟熙“拉勾”

李承鄞“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