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库前围满了日本鬼子,一个个端着枪,却没人敢靠近门口,脸色比地上的积雪还白。
松井拨开人群冲过去,一眼就看到敞开的铁门,还有门内空荡荡的石屋——原本堆到屋顶的金条、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全没了!
八嘎!
他气得踹向旁边的士兵,士兵吓得跪倒在地,指着宝库内壁,松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石壁上,暗红色的大字像凝固的血,死死钉在那里——“夜半索命,血债血偿”。
字的边缘泛着诡异的黑晕,明明是寒冬,凑近了却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味,风从通风口钻进来,那黑晕竟像活物似的动了动。
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石壁,就像被冰锥扎了似的缩回手——那字的位置,比周围的石头凉上好几度,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大人!兵器库那边也出事了!”
又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跑来,帽子都跑掉了,“兵器库的枪、手榴弹……全没了!墙上也有字!还有……还有鬼影!”
一路上,士兵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全是恐惧,有人说昨夜看到白影飘过营房,有人说听到仓库里有女人哭,还有人偷偷画着十字,嘴里念叨着“冤魂”。
兵器库的景象比宝库更吓人。
墙上的血字更狰狞,“掠我之物,还我魂灵”八个字,笔画间像是沾着碎肉,墙面上就映出密密麻麻的模糊人影,像是无数双手从墙里伸出来,要抓外面的人。
几个士兵正举着枪对着墙面,手却抖得厉害,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烧!把墙烧了!”松井突然嘶吼起来,指着墙面,“用汽油烧!”
士兵们慌忙去搬汽油,可油桶刚靠近墙面,原本凝固的血字突然渗出几滴“血珠”,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滚烫的油落在雪上。
整个营地彻底乱了。
有人说这是被关东军害死的百姓回来索命,有人说这里是凶地,不能再待,还有人偷偷收拾行李,想趁着天黑逃跑。
松井看着混乱的士兵,又看着墙上的血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他不信鬼神,可空荡荡的宝库、兵器库,还有这无法解释的血字,让他心底发毛。
到了年三十,关东军病的病,晕的晕,甚至有人在营区供奉起了大仙儿。
而这边的天牛庙村,今天过年,银子穿的光鲜亮丽回去,还拿了两包红枣,是给银子娘的,以及她这三个月应得的粮食,但银子没有都带,她爹好不容易有了变化,她不能让爹看到这么多粮食,怕他又犯懒,觉得日子能混过去。
银子背着布包,提着一袋糁子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娘弯腰在灶房门口劈柴,蓝布袄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胳膊虽瘦,却有了力气——这要是在去年,娘整日蜷在炕上,连坐起来都要喘半天。
“娘!”
银子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进门。
银子娘手里的斧头顿了顿,抬起头看她,脸上的神情先是一僵,眉头悄悄蹙起,脸色瞬间沉了沉,像是有话要说。
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松开眉头,嘴角牵起一抹和蔼的笑,把斧头搁在墙角:“回来了?快进屋,炕头还暖着,你弟妹刚去后山挖野菜了。”
银子心里咯噔一下。
娘这模样不对劲——刚才那瞬间的沉脸,绝不是错觉。
她把布包放在炕沿上,掏出里面的红枣和新做的布鞋:“娘,这是镇上买的红枣,您泡水喝,这鞋是俺照着您的脚码做的,鞋底纳了三层,穿着软和。”
银子娘接过布鞋,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却有些发紧。
她没像往常那样念叨着“浪费钱”,只是低声说:“你在外头……跟那个沈小姐,还好吧?”
“挺好的,沈小姐人善,给俺的工钱也足。”
银子察觉出娘的语气不对,挨着她坐下,道:“娘,您是不是有啥心事?刚才看您脸色不太好。”
银子娘“你年岁也不小了,你爹想给你说一门亲事”
银子心中一紧,手里的荠菜还攥在掌心,嫩茎被捏得发皱,听到“亲事”两个字时,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浇灭了回家的暖意。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冷地落在娘身上,没有说话。
从前娘总把她护在身后,哪怕家里再穷,也会偷偷给她留半个窝头,哪怕自己咳得撕心裂肺,也会摸着她的头说“娘没事”。
银子刚想说什么,费大肚子带着弟弟妹妹们回来了。
银子只得偃旗息鼓,只帮忙蒸着窝窝头。
费大肚子“银子回来了,回来过年啊”
费大肚子揉了揉肚子,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没有银子在,他带着这几个小的,翻了两座山,都没有找到什么野菜。
银子“你们明明知道,俺卖给了沈小姐,怎么还帮俺订亲事?”
爹的烟杆顿了顿,狠狠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模糊了他的脸:“什么卖不卖的,就是帮工,哪能当真?”
银子“俺签的是死契”
费大肚子“什么?”
费大肚子“死契!”
费大肚子手里的野菜篮子“啪嗒”掉在地上,刚想骂两句,脸色瞬间就变了,道:“你……你跟沈小姐,真签了那啥……死契?”
银子一愣,随即点头:“是,死契,俺跟着她,一辈子”
费大肚子猛地拍了下大腿,身子晃了晃,差点坐在地上。他揉着发懵的脑袋,声音发颤:“死契?那可是死契啊!签了死契,爹娘咋就敢给你订亲事?”
别说银子心里已经有人了,就是没人,她也不嫁,她宁愿跟沈小姐签死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她也愿意。
银子“这是俺攒了两个月工钱买回来的粮,我先回去了”
银子没有留下过年,棉袍的衣角还沾着院里的雪粒,就被几个小小的身影扑住了腿。
二妹攥着她的袖口,小妹抱着她的膝盖,最小的弟弟躲在后面,怯生生地扯着她的衣襟,几个孩子的脸上全是泪痕。
“姐,你别走”
小妹的声音哽咽,银子蹲下身,伸手想擦小妹脸上的泪,指尖却被孩子冻得冰凉的脸颊烫了一下。
她喉咙发紧,声音发哑:“姐要去伺候找沈小姐,过些日子就回来,给你们带新衣裳。”
“可是……可是你不回来,俺们挖不到野菜”小妹吸着鼻子,眼泪掉得更凶。
银子听后,心里就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那股寒意比脚底的湿冷更甚,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想起从前,每天天不亮就带着弟妹去后山,教他们认荠菜、苦菜,告诉他们哪片坡的野菜嫩,哪片林子的野果能吃,每次捡粮食,她都会走在最前面,把地里落里散落的谷粒一点点捡起来,攒够了就给弟妹煮粥喝……
银子站起身,狠了狠心,掰开弟妹的手。
身后传来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小妹还在喊着“姐,你别走”。可她不敢回头——一回头,她怕自己会心软留下,怕自己会向爹娘的私心妥协,怕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困住她的家。
银子抹着眼泪跑了出去,迎面就撞到了,铁头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银子了,眼前的银子哪里还有之前的灰头土脸,现在的她,穿着崭新的蓝布棉袄,领口缝着素色绢布,脸上有了血色,连脸颊都圆润了些。
铁头“银子,你刚回来啊”
银子“嗯,这就走了”
铁头将自己偷来的半袋糁子面,拿给银子,银子拒绝了,她家的糁子面还够吃,从小到大,她已经麻烦了铁头很多了。
铁头娘提着扫帚就过来了,那半袋玉米糁子是她攒了很久才攒出来过年吃的,他这个儿子…居然又给这小狐狸精送来了,银子被她骂得一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她看着铁头娘发红的眼睛,又看了看铁头手里那袋温热的糁子面,突然明白什么。
银子“婶子,你误会了”
银子“这糁子面我没要,铁头也没送”
铁头娘冷笑一声,扫帚杵在地上,指着银子的鼻子,撒泼打滚道:“俺告诉你,小丫头,别以为穿了件新衣裳就能勾俺儿子!俺们家铁头老实,不是你能算计的!赶紧滚,别让俺再看见你!”
“娘!你别说了!”铁头急了,抓住铁头娘的胳膊,“银子不是那样的人!是俺自己要送她的,跟她没关系!”
“你还护着她?”铁头娘气得发抖,眼泪都快掉下来,“那糁子面是俺每天煮野菜粥时,把仅有的一点玉米面省下来的,想着过年能给你煮碗稠点的糊糊,你倒好,全想着外人!你爹要是还在,能气死!”
铁头看着娘发红的眼,又看了看银子苍白的脸,手渐渐松了。
银子看他的态度,心里的凉意更甚。
再看看屋里的家人,门紧紧的关着,隔着窗户,就算她在外怎么被铁头娘欺负,可那扇门,就是不开。铁头被他娘拉住的瞬间,银子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她看着雪地里自己孤零零的脚印,又瞥见铁头乖乖站在他娘身边,攥着糁子面的手松了松——那顺从的模样,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让原本就没散的凉意,又浓了几分。
银子“欠你们的东西,俺都会还你们的”
银子话音刚落,便离开了,脚步匆匆的回去,她几乎是跑着的,一直到沈宅,她才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