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分,没人来沈棠微这里买种子化肥,想来宁学瑞说的话,大家都听进去了。
铁头家什么也没有,他只能出去扎觅汉,误打误撞的进了县城里的农会,带着人去批斗地主,给大家伙儿永佃,又逢今年是灾年,更加能够激起百姓的愤怒,铁头就是利用这点,带着人去下庄,批斗潘小鬼…
农会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有百十人来拥护他们,下庄的地主被批斗后,便给了佃户们永佃,打着替穷人说话的幌子,这些人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利益,他们个个用的都是最肥沃的土地……
铁头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已经幻想着等他带人到费左氏门口,她跪下痛哭流涕的表情了,就在他还做着春秋大梦时,杜春林已经带人到了下庄,收回他们的权利,合理分配了村里的永佃,众人拍手叫好。
今年的灾情还好一些,起码没人会到饿死的地步,只是收成少了一点,在山头挖野菜,也能顶饱。
到了六月份,也该到天牛庙村进行批斗了。
首先便是费家和宁家,斗地主这种情形,沈棠微还没有见过,农会也是有枪杆子的,不比宁可金团练的枪支弹药少。
费左氏原是再想扛一扛的,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拿费家的血脉逼她,反正那钥匙,总归是要交在他手上的,费左氏咬了咬牙,便同意了。
天牛庙村,费家开了一个好头。
而宁家,还没等农会的人上门,宁学祥就自己带人进行永佃。
二胖:姐姐别看了,张大帅要出事了
沈棠微:今天几号
二胖:3号了
沈棠微瞬间没了看下去的兴致,她刚想回去,便被杜春林拦住了去路。
沈棠微“杜先生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地主”
杜春林“沈小姐误会了,是我们组织要谢谢沈小姐”
杜春林“谢谢沈小姐仗义,给我们的同志送去了药品”
沈棠微“不用客气”
沈棠微“那个宁学祥,看起来很有问题,依照他的性子,永佃是不可能的,我要是你,我就今天晚上留在天牛庙村,盯着宁家的出入”
杜春林觉得她话里有话,他虽然不明白沈棠微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听进去了。佯装离开天牛庙村后,实则带人又偷偷溜进去,在宁家门口蹲守。
沈棠微入夜后,便用任意门到了张作霖乘坐的火车上。
已经有钉子在盯着他了,沈棠微测了测距离,还好在射雕世界里的功夫还没有荒废,隔空内力一指,他们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张学良“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棠微“有吗?”
是张学良,按照惯例,她应该叫他一声六哥,只是沈棠微终究是姓沈,更何况,时间不早了,再不找到张作霖,这趟列车就要爆炸了。
沈棠微“是很眼熟”
张学良“你是怎么上的这趟列车,该不会专门来找我吧?”
张学良这自负的模样,也不知随谁了。
沈棠微笑着凑上前,装作想要与他亲密一些,张学良不以为然,他深信自己的魅力足够大,足够能迷倒任何女人。
他还没有幻想完,就被沈棠微一计手刀劈晕,开了两个车厢,总算找到了张作霖处,那两位副官是认识她的,见她拖着自家少帅,他们二人纷纷一愣。
沈棠微“大帅在吗 ?”
其中一个副官道:“大帅在里面,只是七小姐,少帅他……”
沈棠微“刚刚有个流氓要非礼我,六哥他…英勇上前,与之交手,不小心磕到了脑袋”
两个副官气炸了要找那个流氓切磋切磋,但此事不急,沈棠微让他们二人扶着张学良,二人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被沈棠微一起推入任意门中,张作霖正在看报纸,只觉得门口吵闹,刚出来脑袋便觉得一阵昏沉的难受…
再一睁眼,他就出现在了火车之外,一阵凉风吹过瞬间清醒了不少。眼前不是火车软卧车厢里熟悉的绒布座椅,而是荒草丛生的铁轨旁,碎石子硌得后背生疼。
张作霖“小六子”
张学良“这是在哪儿啊”
他旁边,张学良正揉着脑袋坐起来,眼神和他一样,满是蒙圈。
两个副官很是蒙圈,再醒来他们已经被送出火车了,沈棠微急忙喊了声“趴下”,四人来不及做反应,整座列车在前方皇姑屯时,炸
“这……这是哪儿?”副官哑着嗓子问,“咱们不是在奉天到北平的专列上吗?怎么睡一觉到这儿了?”
另一个副官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声“趴下”。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炸开!
大地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脚,碎石子和泥土飞溅起来,砸在他们背上生疼。张作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透过指缝,他看见前方铁轨上的专列,正像被撕碎的纸盒子一样,猛地拱起、断裂。浓烟和火焰冲天而起,黑色的烟柱裹着火星,瞬间遮住了半边天。
张学良被沈棠微压着,充当肉垫,随即便昏死过去。
沈棠微“那几个,是鬼子的间谍,别让他们跑了”
沈棠微指着草丛里的人影,两个副官应声而去,带领皇姑屯周围的士兵将其活捉,但对方显然料到了,咬碎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
张作霖“微微,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棠微“我收到消息,鬼子在皇姑屯的铁轨埋伏了炸药,这才特地赶来的”
张作霖“老爹这一遭,如果不是你,就完犊子了”
沈棠微“您没事就好”
张作霖正与沈棠微说着话,沈棠微屁股下坐着的张学良闷哼出声,他要被压死了。
张学良“爹,你让她起来…”
话还没说完,沈棠微再来了一个手刀,张学良再次晕了过去。
张作霖“微微啊,你还没见过他吧,他是你六哥”
沈棠微“爹,这就是六哥啊,我上回一不小心打了他,六哥不会那么小气,记仇吧?”
张作霖“你打的?”
张作霖“哈哈哈哈哈”
张作霖哈哈大笑起来,他还以为是谁,能够光天化日之下有那本事,原来是他家姑娘啊。
沈棠微“爹……”
张作霖“没事儿,你六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两个副官过来禀告张作霖,张作霖去查看那几个鬼子间谍的尸体,沈棠微趁着这个时候,趁机又狠狠踹了地上躺着的张学良几脚,算是报了上回,他口无遮拦的仇了。
沈棠微趁着这个时间没人注意她,她便离开了皇姑屯,这一夜可算是过去了,只是接下来的暗杀,还需要时刻提防着。
张学良第二天起来,只觉得头像是被塞进了灌满铅的棉絮,沉得抬不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每一下都牵扯着后颈的神经,酸胀感顺着脊椎往下爬。他想抬手揉一揉,刚动了动胳膊,就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在一起,连带着肌肉都发紧——尤其是膝盖外侧,一碰就隐隐作痛,像是昨晚被什么硬东西撞过,又像是……被人踹了两脚?
他皱着眉回想,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少帅,您醒了?”
丫鬟过来送衣裳。
张学良闷哼一声,挣扎着坐起来。刚一低头,就看见膝盖处有两个浅浅的印子,像是被高跟鞋的鞋跟踹出来的。
张学良“昨晚那个臭丫头呢?”
丫鬟摇摇头,这里还是皇姑屯,少帅被抬进来时并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啊……
张学良穿好了衣裳,便去寻自家父亲,回去的一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起了昨夜的沈棠微,经父亲口中得知,这便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七妹妹。
但已经回去了,没有与他们一起回来。
当然,他也知道,昨夜,要不是他那七妹…他现在早就被炸死了。
日上三竿了,沈棠微才起来,简单的梳洗之后,填饱肚子,便听到了几声枪响,直接吓的她从炕上下去。
二胖:姐姐不要担心,是农会和宁家起了冲突,没有伤到人
原来是昨夜杜春林带人盯紧了宁家,果不其然,让他捉了两个假永佃的佃户,他今天是带人上门继续批斗的。
阳光渐渐升高,宁家门前的空地上,人越聚越多。
两个假佃户蹲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宁学祥被按在板凳上,脸色惨白,杜春林站在台阶上,手里举着供词,大声念着宁学祥的所作所为。
宁可金作为儿子,当然不可能放任老爹被批斗,他只是开火放了一枪,想让杜春林知难而退。
等沈棠微到的时候,宁苏苏也过来了,她姐刚刚被那声枪响吓到了,正在生产,苏苏哭着指摘自家父兄的不是,宁学祥也担心自家女儿,宁可金也是,若是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有脸再去见她……
苏苏哭着沈棠微赶忙安慰她,跟她一起去了费家看望绣绣,产婆和宁母在里面,费家小院的门虚掩着,刚走到院外,就听见屋里传来绣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听得人心里发颤。
苏苏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沈棠微赶紧扶住她。
门板关得严实,只能清晰听见里面的动静——产婆的声音带着急促:“再加把劲!孩子头快出来了!”宁母的声音也掺在里面,温声哄着:“绣绣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娘在这儿呢。”可紧接着,又是绣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
宁苏苏“姐…”
沈棠微“别怕,没事的,绣绣肯定会平安生产的”
她见过不少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绣绣性子柔,却没想到这么能忍,喊了这么久,声音都哑了,却还在坚持。
费文典“绣绣,绣绣,岳父大人答应永佃了,你放心,杜先生不会难为他的”
费文典扯着嗓子在喊,屋里的喊叫声突然低了下去,只剩下绣绣微弱的喘息。苏苏猛地抬头,声音发颤:“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沈棠微也慌了,刚想抬手敲门,就听见产婆突然拔高声音:“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
紧接着,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像小锤子一样,敲碎了院里的焦灼。苏苏一下子瘫坐在门槛上,眼泪笑着流下来:“生了……生了……”
沈棠微也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一层薄汗。
她扶着苏苏站起来,刚想说话,门“吱呀”一声开了。产婆擦着额头的汗走出来,笑着说:“恭喜恭喜,母子平安!少奶奶和小少爷都好!”
宁母也跟着出来,眼眶红红的,却带着笑意:“绣绣累坏了,刚睡过去,你们进去看看吧,轻点声。”
费左氏开心极了,忙让人给产婆和大夫打赏,又殷勤着让小青做些吃食,好好给绣绣补补。
苏苏连忙往里走,沈棠微跟在后面,走到床边,看见绣绣脸色苍白,眉头还微微皱着,显然还没从生产的疲惫中缓过来。旁边的襁褓里,婴儿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均匀。
宁苏苏“棠微姐,快看,孩子…”
沈棠微“看起来就白胖白胖的,给绣绣折腾坏了”
宁苏苏“大胖小子,有福气”
费文典在陪着宁绣绣,宁母抱着孩子,二人逗弄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苏苏想着,赶紧把好消息送去给家里人。
农会的批斗,宁学祥欣然接受,他让宁学瑞帮着自己,让自己的佃户们永佃。现在都他,只想去看看自家女儿…
远远的就看到苏苏跑过来,宁学祥和宁可金很是担心,二人得知绣绣生了个大胖小子,心里也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宁可金“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爹你听到了吗?”
宁可金“俺妹没事,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宁学祥“听到了,听到了,绣绣啊绣啊……”
宁学祥“大胖小子,俺要做姥爷了”
二人欢呼雀跃,仿佛这一刻永佃的不是他们家一样。
杜春林“恭喜啊恭喜”
几个农会的人也跟着担心,毕竟是两条人命啊,现在听到宁绣绣没事的消息,他们也总算是放心了。
批斗了宁学祥后,他们便离开了,这个孩子,来的还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