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上便透进些微熹微的光。窦昭是被院外的雀鸣声吵醒的,睁开眼时,枕边的帕子还带着昨夜祖母衣襟上的檀香。
刚换好衣裳,便见素兰进来回话:“姑娘,二姑娘在院外等着呢,说想跟您一起用早膳。”窦昭心里一暖,快步迎了出去。
院门口,窦明正捧着个食盒站着,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鬓边簪着支小巧的珍珠簪,见她出来,立刻笑着迎上前:
窦明“姐姐,我让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栗子糕,还热着。”
两人并肩往屋里走,窦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说院角的菊花开了,一会儿说周嬷嬷新给她绣了个荷包。
窦昭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目光落在妹妹鲜活的侧脸上,忽然觉得,或许不用刻意试探——若是真问起去庄子的事,明儿大抵会笑着点头吧。
早膳时,窦明夹了块糕点递到窦昭碟里,窦昭咬了一口,甜意顺着舌尖漫到心里。她看着窦明,轻声开口:
窦昭“明儿,过几日我要回庄子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窦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窦明“要!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窦昭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窦明刚跨进自己的院落,便迫不及待地冲回内室,一把掀开了靠墙的樟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她的衣物、绣品,还有母亲生前送她的那只布偶兔子。
窦明“嬷嬷,嬷嬷!”
窦明踮着脚够箱子顶层的绢花,声音里满是雀跃,周嬷嬷端着茶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姐儿趴在箱边,手里攥着布偶兔子笑眼弯弯。那模样,和夫人还在时,攥着糖葫芦追着蝴蝶跑的小丫头一模一样——眉眼鲜活,没了往日里在深宅里的拘谨与沉静,连周身的气息都轻快了许多。
她心里对窦昭本还有几分芥蒂,总觉得这位四小姐性子偏冷,怕明姐儿跟着受委屈。可此刻见明姐儿这般真切的欢喜,那些不喜竟悄悄淡了。
周嬷嬷放下茶盏,走上前轻轻按住她作乱的手:
周嬷嬷“姑娘放心,老奴会帮姑娘收拾好的”
说着,她蹲下身,熟练地将衣物抚平、叠整。指尖触到那只旧布偶时,也想起了夫人从前抱着明姐儿绣布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周嬷嬷“姐儿要是喜欢庄子,咱们便多住些时日。老奴再给你带些丝线,到了那儿,你还能跟着四小姐学些新鲜东西。”
窦明眨眨眼,凑到嬷嬷身边:
窦明“嬷嬷也觉得姐姐好对不对?姐姐说庄子上有好多花,咱们还能一起摘果子呢!”
周嬷嬷笑着点头,替她把布偶兔子放进小包袱里:
周嬷嬷“嗯…只要姐儿开心,怎么都好。”
樟木箱渐渐装满,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箱中,映着衣物上的细碎花纹。周嬷嬷看着明姐儿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只要这孩子能重回往日鲜活,跟着谁、去何处,又有什么要紧呢。
也不知道自家祖母如何与父亲周旋,窦明如愿以偿的跟着窦昭以及崔老太太一起,去了庄子上。
窦明身边只有周嬷嬷和乳母陪着,老太太便又让人去帮她置办两个丫头,但窦昭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她身边有素心和素兰两个武婢,看到妹妹小小的一只,她便想着也为妹妹挑两个会武的丫头,不对,是四个…妹妹年纪小,长的乖巧,这世上有些人啊…最是欺软怕硬,所以…此事窦昭就替窦明做主了。
窦昭回院后便召了素心和素兰进来,案上摊着一本泛黄的名册,上面记着府中护卫营里年轻女婢的来历与技艺。
“姑娘是想从咱们那批人里挑?”素心瞥了眼名册,立刻会意。她们姐妹俩自小被挑进府,由专人培养武艺与忠仆规矩,都是自小只跟着窦昭,半点二心没有。
窦昭“嗯”
窦昭指尖点在名册上几处:
窦昭“这四个都是孤儿,当年是我让人从灾荒里接回来的,跟着护卫队学了三年,武艺虽不算顶尖,但应对寻常泼皮或是府里作祟的仆役绰绰有余。更要紧的是,她们的命是府里给的,忠心可靠。”
素兰凑过来一看,点头道:“姑娘好眼光,这四个丫头性子都沉稳,去年冬里护卫庄子,还帮着拦下过偷柴的山民,手脚干净利落。”
窦昭“那就定她们四个”
窦昭合上名册,语气不容置疑:
窦昭“你们俩先带她们几日,再教些伺候人的规矩——既要护着明儿,也不能失了分寸,别吓着她。另外,把咱们那套‘忠誓’教给她们,往后只许听明儿的话,旁人的吩咐一概不理。”
这“忠誓”是窦昭专门为身边人定的,虽无严苛刑罚,却靠着早年的恩义与规矩约束,跟着她的人从没有过二心。素心素兰齐声应下,转身去安排。
几日后,四个身着青布短打的姑娘便立在了窦明院外,身姿挺拔却神色恭谨。窦昭带着窦明出来,指着她们道:
窦昭“明儿,这四个丫头叫青禾、青黛、青芜、青荞,都是幼时祖母买回来的,往后就跟着你。”
四人便站在了窦明面前。窦昭指着她们对一脸好奇的妹妹说:
窦昭“你要是想去哪儿,或是有人欺负你,都只管跟她们说。”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见这四个姑娘眼神清亮、举止规整,不似寻常牙行买来的丫头那般市侩,心里先放下几分。待听闻她们是窦昭一手培养的,更是明白四小姐是真心为自家主子打算,上前福了福身:
周嬷嬷“有劳四小姐费心了。”
窦明拉着青禾的手,那手虽带着练武的薄茧,却很温暖。她仰头看向窦昭,笑得眉眼弯弯:
窦明“谢谢姐姐”
窦昭揉了揉她的发顶,看向四个姑娘:“明儿是你们往后的主子,护好她,便是你们的本分。”四个姑娘齐声应“是”,声音铿锵。
窦昭望着妹妹毫无防备的笑脸,心里踏实了些——有这四个忠心的武婢在,往后不管是在庄子还是别处,没人能轻易欺辱明儿了。
暮春的庄子上,草木疯长,满院的蔷薇开得如火如荼。窦明刚跟着青禾她们摘了半篮樱桃,指尖还沾着果渍,便举着一颗最大的跑到窦昭面前:
窦明“姐姐,你尝尝,可甜了!”
窦昭接过樱桃,看着妹妹鼻尖沾着的薄粉,眼底漾着笑意。这几日在庄子上,明儿就像脱了笼的小雀,白日里追着蝴蝶跑,傍晚缠着她讲书,连夜里做梦都带着笑,再没了府中那股拘谨沉静。
待窦明被乳母叫去洗手,窦昭转身往祖母的住处走。廊下,崔老太太正坐在藤椅上翻话本,阳光透过蔷薇花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窦昭“祖母”
窦昭轻步上前,替老太太拢了拢滑落的披帛。
崔老太太怎么了?可是明儿又闹着要去后山?”
老太太笑着抬眼。
窦昭“不是”
窦昭在一旁坐下,语气格外认真:
窦昭“祖母,我想求您一件事。往后我所学的功课,不管是诗书、商贾之道,还是管家理事的法子,都让明儿跟着一起学吧。”
崔老太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还是问道:
崔老太太“你想清楚了?明儿性子软,这些功课怕是要费些力气。再者……”
她没说下去,却也想起了从前的王映雪。
窦昭却语气坚定,打断了老太太的顾虑:
窦昭“我想清楚了,王映雪是王映雪,明儿是明儿,明儿都是我妹妹。她母亲不在了,父亲又不好管教,改日府里再来一人,她总得学些本事傍身,往后才能自己立得住。”
崔老太太看着孙女眼底的恳切,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崔老太太“傻孩子,这有什么要求我的。你愿意教,明儿愿意学,再好不过。我这就让人把你书房的书搬些到明儿院里,再请先生一并教着便是。”
窦昭心中一松,躬身谢道:
窦昭“谢祖母。”
往后,只要窦昭学什么,窦明同样也一样学什么,庄子上的管事姓苗,她的女儿叫做苗安素,与窦昭玩的较好,窦明来了后,窦昭便将素素介绍给窦明,窦明算是三人中最小的,但不妨碍她同时拥有两个姐姐的疼爱…
往后几日,庄子上便常能看见三个身影。窦昭和苗安素教她算账目、采野花、摘野果,窦明则把绣好的小荷包分给两个姐姐。有时窦昭教她们写策论,苗安素抓耳挠腮喊难,窦明却捧着本子认真记,还会帮着素素姐姐划重点。
晚饭后,三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星星,苗安素指着天上的星辰讲庄子里的传说,窦明靠在窦昭肩上听得入神,偶尔问些天真的问题,日子过得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