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天都

英招给蓝清泠检查了一遍，伤势太重，这样重的伤势妖都不好受，蓝清泠一个人竟还能活下来。

朱厌眼神惊恐，充斥着不安与后悔，手颤抖着放在蓝清泠身前，不停歇地输送妖力。

英招想让他缓缓，蓝清泠还没醒，文潇也没醒，愧疚如潮水将他淹没，他不敢动，不敢松手，他怕阿清醒不过来。

英招看着也有些心疼，想接替他，他也不愿。

叹了口气，给躺在地上的蓝清泠又盖了一层外衫。

找到他时。

他正蹲在一处水潭前，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双手，想将手上的血清洗掉，洗得很用力腕间都红了，眼神里充满悲伤、痛苦、恐惧。

眼泪成线，从脸颊滑落。

蓝清泠盖着他的外袍躺在旁边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当时也是心急，差点连那微弱的气息都没感应到。

以为前日还在与他说笑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白泽神女死后，白泽令下落不明，天下大乱。

荒芜天地间，有一个小土堆插着一块风化的朽木，无字无画，这就是文潇为赵婉儿堆的坟。

文潇将一束花放在赵婉儿坟前，颓然跪下墓前，久久不语。

她身后，站着一个带着奇异面具的高大男子，面具上的表情也是嘴角向下，一副哀伤之态，他扶着一位身穿蓝衣，一副病态的女子。

那女子神色忧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和对面前女孩的疼惜。

不知过了多久，文潇开口，嗓音有些低哑。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没死过，不知道。”大妖沉吟片刻，如实回答。

蓝清泠不语，她也不知道。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文潇木木地看着墓碑。

“师傅说，死，就是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一滴水掉入大海，再也找不到了。

师傅离开的那日起，她被噩梦连连惊醒，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大妖或者是蓝姐姐的身影。

蓝姐姐的身体也变得不好了，每次她在屋内都能听见她的咳嗽声。

无论她怎么问，都是那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他们不想说，再怎么样也问不出来。

大妖也只是和她说离仑不会再回来了。

蓝清泠听到朱厌轻叹一声。

道“但我有一个朋友和我说，死去的妖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和我说，不要为死亡难过，不要为无法抵抗的事情难过 。

所有的力气都要用来握紧可以争取的东西，好好珍惜，最后，坦然接受你无法改变的事情。”

坦然接受嘛，蓝清泠捏着自己的衣袖。

文潇心中一酸，命运无常，让她如何坦然接受。

命运让她失去了师傅，成为了一个无白泽神力的神女，与凡人无二般，甚至连凡人不如，空有虚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用生命守护的一切土崩瓦解。

蓝清泠摇摇晃晃上前，摸着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文潇。

这一刻，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着娘亲，父亲，温氏一行人，阿兄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

“命运真的不可以改变吗？”

听到这个问题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他说可以，但我觉得不行。”

直白的回答使文潇神色更为黯淡。

“我和你师父也说过…事在人为…”

说一句咳几声，声音比文潇更为沙哑，像一只破风箱发出的。

文潇和她互相支撑着，看着她惨白甚至有些发灰的脸色。

“你们也会死吗？”

“会吧。”只是有时候死也不容易。

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大妖，扭头揪住了蓝清泠的衣袖。

“会，但我是修士，寿数比寻常人多。”

蓝清泠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们会死，在她的认知中，妖的寿数漫长，越强大的妖活得越久，大妖已经活了很久，她从没想过他会死，她也没想过蓝姐姐会死。

说不清是畏惧死亡，还是畏惧离别，还是什么……

一阵沉默，文潇忍不住啜泣，肩膀抖个不停，蓝清泠搂住她。

人和人不就是相识，相知，相聚，分别这几个阶段吗？

在夷陵中，她说过，“人如果一定要分别，那又何必相识，离别之苦痛彻心扉。”

温家的婆婆给她编着头发，柔声说。

“可就算分别，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被对方改变的那部分的我，仍留在我身边。”

被改变的那部分的我仍留在我身边。

兄长也曾不止一次感叹过自己身上有些魏无羡的影子，可她未感觉到。

“你，你别哭，我又不会随便死，我们会陪着你的。”朱厌见她哭个不停才开口哄人。

“你骗人，你们方才都说了，人都是会死的，命运不可改。”

“他是妖，寿数哪有那般容易到尽头，而修士有人曾达三百岁，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你的。”

文潇泪眼模糊间就看见大妖递过来一张粗糙的纸，上面还有个血手印个。

蓝清泠看他手上还在流血，从腰间掏出帕子递给他。

她也看清了那纸上的字。

“好好保存，看我们未来谁说的对？”面具上的表情变成微笑。

英招和她说过，妖用血盖下的书信，便会沾染天道法则，她的乾坤袋中也有这妖以血写下的婚书。

他说认不认都看她，他随时恭候。

她现在还没有盖手印。

“没有蓝姐姐的。”

看得哭得可怜的文潇，蓝清泠抬手对天发誓。

“天道在上，姑苏蓝氏蓝清泠直至生命尽头会陪伴文潇，若对文潇不好，违背誓言，修为……”

她低头看着文潇，对方掐着她的手。

“不许。”

她只是想要一份保证，那种毒誓她想都未想过。

一阵笛声响起，断断续续的，两人一妖在这里待了很久。

蓝清泠看着文潇的睡颜，留了一盏灯，走出房屋。

冷风袭来，她捂着嘴闷咳几声。

“睡着了？”

“嗯。”朱厌将自己的大氅摘下来给她盖上。

提醒了不知多少次了，这人次次都不记得。

朱厌从腰间拿出帕子，仔细的擦去蓝清泠嘴角的血迹，又握住她的手，仔细的给她擦到上面的血迹。

蓝清泠想将手抽出来，却抽不动。

蓝清泠的手上面很多伤痕，又有茧子，不似世家小姐那种纤纤玉。

“身子还是这般弱，我带你去寻找去找个大夫吧。”

蓝清泠摇摇头。

“淤血罢了，咳出来就好。”

朱厌没说话，将帕子收起来，又给她拢了拢大氅。

这都多长时间了，哪来那么多的淤血。

“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我陪你。”

“不用。”

蓝清泠不理他，就那么站在门口。

……

今夜无风无月，很是静谧。

朱厌背着文潇走了很远，从辽阔的大荒走到热闹的人间，他的脚步还没有停歇，文潇不安的揪着他的衣服。

“大妖，你要带我去哪里？”

“天都。”

“你和蓝姐姐不继续照顾我了吗？”

文潇有些害怕被抛弃而在哀求，或是感到被抛弃感到愤怒，又或是两者兼具。

大妖身形一顿，压制着内心的情绪，身形有些颤抖。

想起蓝清泠喷血晕倒不醒的场景。

文潇揪着他衣服的手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许久，大妖才开口，“我们一定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