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带了些诡异的静谧,没有虫鸣没有风响,唯有黑暗充斥着方了忆的瞳眸,身旁人的呼吸平稳,方了忆睁开双眼往身侧看了看,从一片漆黑里寻找着那人的轮廓问道:“王爷,可是睡了?”
随后只听身旁那人吸了口气,一阵悉索声过后轻声细语道:“在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妇人家中,怎能安心睡去。”
“也是。”方了忆想了想便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他自己现在都睡不着,虽说他知道游戏怎么可能把主角给弄死呢。
方了忆用手枕着后脑勺,看着门外天上的点点星光,以及那悠扬的歌声,竟觉得有些惬意。
诶,不对,什么渗人的歌声啊。
方了忆起身,刚想出去看看就被人给拉住了:“怎么?将军真想出去听曲儿?”
“对啊,多好听。”
“可以,带我一个啊。”
两人一起出去,好像是离近了些,词儿也清晰了不少。
“唤声起,哭声来,是他爱的鸢尾兰。”
曲儿里带了些伤感,还有几乎微不可察的哭腔,声音低沉温柔,像是能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即使是陌生人听见后也会停住脚步回头张望。
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道:“纸钱入骸唢呐高吟,那轿起棺抬是谁来……哭笑两头你倾厌,白布遮面不见颜……”
这次,与刚才不同,是一种可以听出来的愤怒,方了忆和宋容景在院里转了半天,因为天色灰暗,没有烛火来照明,两人都眯着眼睛低头看路。
“你骄的无目,我则入土为安?稔儿何常在!本是月圆团聚时……你……坠于灯火我坠寒……”
讥讽之意皆伴着轻笑,最后一句,几乎可以说是没了腔,还带了些……像是狰狞的,尖鸣般的一样。
两人本想就此作罢,回去继续在草垫子上躺着,但猛的一道亮光在两人面前停下,瞬间方了忆和宋容景的心都被勾了起来,扑通扑通的乱跳,差一点方了忆就爆粗口去骂了。
灯,往上一飘,随即映出一张脸来,明明还和白天见到的人一模一样,但此刻的这个有些骇人,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唯独嘴唇上染着一抹红,与这张脸显得格格不入。
“两位?”
张云芳开口,眼睛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发灰,尤其是在她靠近时,身上所散发着的那土腥味儿,还有就像好几年没洗的脚似的,简直「侵」人心脾。
方了忆干笑一声,手死死的抓住身旁宋容景的衣袖,不知道是自己怕,还是担心宋容景怕。
“今晚月圆了……”张云芳继续开口,眼睛始终如一的看着这两个人,眨也不眨一下。
方了忆偷瞄了一下天,嗯……的确挺圆的,但他不明白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月圆了,之后呢?
他想要的答案一直没有从张云芳那张嘴里说出来。
“不知方才所唱的曲子是……”
宋容景用手扒开自己衣服上的手,头没有回过去看方了忆,淡笑的询问刚才所听见的曲儿。
张云芳长叹一口气,头也低了不少,嘴角勾笑,但那一抹笑没有丝毫感情,冷的至极。
“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姐,为爱和村夫私奔,最后……含冤而死的故事罢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随后那人竟哧嗤嗤笑了,用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问道:“两位看我今天涂的脂粉好看吗?”
笑声尖锐还有些刺耳,这让人听起来都不禁汗毛耸立,倒吸一口凉气。
方了忆被这反转搞得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干咳两声:“好看……好看。”
说完方了自己都有些后悔了,他压根都不喜欢涂脂抹粉的人,再说了,面前这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就光是泛白的瞳孔都无法让方了忆直视。
看一眼,就会丢了半条命似的。
“覃郎说,等月亮圆了,他就会回来和我团聚,他最喜欢我涂脂粉了,尤其是这唇上的,可是他亲自为我挑选的呢。”
方了忆和宋容景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逐渐没有活人气息的张云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个人都知道,刚才她所讲的故事就是说的她自己,但看到如今,终归是于心不忍。
方了忆并不在乎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为何还要这般模样的侯着一个许久都不曾回来过的人。
张云芳的一颦一笑里,其实是可以看出它原本的教养,为爱舍弃自己的衣食无忧,怎么想都觉得要是覃生负了她,都是不识好歹。
这就话刚说完,张云芳就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般,把手里的灯笼往方了忆面前一递,他刚想伸手去接,张云芳便松开了手,灯笼的手柄渐渐脱离她纤细的手指,最终在小拇指处掉落下去。
方了忆皱着眉头,始终想不明白这人人是不是有病,什么事都断断续续的。
张云芳双手抱头,嘴里嘟囔个不停时而嗤笑,时而哭泣,如同疯癫似的,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等张云芳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已经不如刚才那般,这次晕了些红:“他……负我……”
“他终究还是负了我……抛弃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他……承受不住我的喜欢吗?”
还没等方了忆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张云芳身下便涌起一缕缕的白光,朝着周围四散开来。
“我……在这里等了他十几年,没等到他回来却等到了几位”她哼笑随后又继续:“我知几位心善,我也无意伤你,今夜是第十八次月圆,这躯体最后的时日,你们歇过今晚便速速离开吧,那妖明日酉时便要出来了,请珍重。”
随即光竟亮的刺眼,两人急忙用衣袖遮挡,等光减弱时,放下手,却发现她已不见。
维有地上冒着微弱星点的灯笼表明这人刚才还在。
夜啊,一下就没了声音,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带动着两人额前的碎发,画个脸颊,有点痒。
方了忆捡起地上快要熄灭了的灯,淡淡道:“回去吧。”
灯,又重新亮起,在两人眼中照射出一丁点儿的朦胧星光。
诶……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那谜团只能慢进度察了。
两人并没有离开就回到西屋,只是提着灯在院里转悠着。
“成洵……没想到我们自分别之后,还能再见。”
齐清侧过身,胳膊枕着自己的脸,目光如炬般看着成洵的后背,头发散乱的落在草垫子上,齐清伸手抚摸着,动作极为轻柔,不想让这个人发现。
成洵背对着齐清,对于此人方才所说的话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压根没有听见,嘴唇始终如一的紧闭着,没有一丝要开口回答的迹象。
齐清并不恼怒成洵对刚才的话的视若无睹,嘴角那一抹笑意未曾减弱半分。
他和成洵一样,都是孤儿,在那雪花不绝的寒冬腊月里,单薄的衣服抵不住半点寒意,两人紧紧相拥着瑟瑟发抖。
本以为这难耐的生活就此逐步,没想到在意识昏迷的前一瞬被人带进宫里开始磨人的训练。
从那时开始,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来传达思念。
即使是被分配到不同的主子时,思念也都一直埋在心底。
上次在客栈时,从楼上一跃而下,他用余光看见那熟悉的脸庞及身影时,他心里就如被人毫不留情的揪住一般,上不来气。
久久不能平静,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和成洵自进宫之后就没有什么往日的缘分了,齐清把那份情死死的压在心底,逼迫自己忘了这个身影早已模糊的人。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就犹如作诗的人那样,睹物思人,心……一直都在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罢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他……认命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这种感情,他害怕自己和成洵之间真的冷淡了。
能在眼里就流露出来的爱意就好比已经装满水的罐子,再多些就要溢出来了。
齐清的,那份不听话的喜欢,早就水满则溢了。
“我……很想你……”
他再次开口,语气轻柔,如同风吹过花蕊一般,带不走任何气息。
但成洵依旧没有开口。
齐清也沉默了,眼前这个人不做任何回应,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怎样都放不下去。
许久,齐清都快要奈不住汹涌的睡意而进入梦乡时,他开口了。
“分别那么久,说是不想……也合理不过去。”
成洵反过身子,和齐清四目相望:“想与不想……我愿意遵循我的内心,我会选择前者来回答你。”
齐清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之后刚想开口,方了忆和宋容景便提着灯回来了。
那挂在喉咙刚想溢出来的话无奈的给憋了回去。
时间流逝,匆忙不已,两人躺在草垫子上刚眠了不久,天就不合时宜的亮了。
这个农院,仅在一晚就变的破烂不堪,房屋布满蜘蛛网,那幽幽的鸢尾花也紧贴在泥土上,没有一点生气。
齐清见到这幅模样时有心惊了几分,也只是几分而已,没有开口询问这里的不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