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姈不知道凌不疑何时离开万府,惦记着想赶紧把这个人情弥补完,从此与他桥路各归互不相干。
她在万萋萋房里来回踱步,思索半天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前厅碰一碰。
她先将腕间的软玉手串褪下,仔细放入缚腰内。
然后推门小心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小心翼翼掩了门出了后院寻找万府待客的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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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
万松柏凌将军,喝!
要说酒就是好东西,喝了不仅使人忘忧解愁,连那点子胆怯也浇没了,只觉自己无限勇猛,徒手擒兽也不在话下。
万松柏自喝了两三斛良浆琼液,开始与凌不疑剖心解肠,谈论自家如何起兵,如何投入当今圣上麾下。
忆起穷苦当年,万将军还情不自禁洒了两滴泪。
凌不疑大多数再听,对面让酒便举盅尽饮,两三个回合下来,竟是无半点醉意。
凌不疑万将军。
待见万松柏已是酒兴高涨,双眼有朦胧之态时,凌不疑切入今晚来万府的主题。
凌不疑我记得当年,是你带兵收复蜀中,解了陛下一大心事。
万松柏哈哈哈哈!不值一提!
万松柏这也是为圣上排忧解难嘛。
凌不疑视线微垂,将酒斛往身前拉了拉,手指不甚在意地把洒出的酒滴抿干。
凌不疑那万将军,可否听过蜀地堪舆图?
万松柏笑容一僵,蒙眬的酒意一下子在脑中消散一气。
他干脆装没听见。
万松柏什么图?
凌不疑又重复了一遍。
凌不疑蜀地堪舆图。
万松柏随即扬起一个省得的笑容,恍然大悟般抚着胡髯。
万松柏哦——戏图!
……
王姈兜兜转转,看见一个大厅灯火通明,仆从环侍,便悄悄靠近侧门,在门缝中眯眼去看。
然后就听见万松柏调笑着说凌不疑血气男儿,正是爱看戏图的年纪。
王姈……
好个凌不疑,枉她辛辛苦苦又是入万府又是找正厅的,没想到竟是为了…为了……
凌不疑我说了,是蜀地堪舆图。
万松柏啊,蜀地堪舆图啊。
他摆手,很是理直气壮。
万松柏没听过。
凌不疑眉头皱了一分,挺着背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
凌不疑当真不知?
万松柏继续摆手。
万松柏不知道。
凌不疑当真不交?
万松柏好似疑惑,反问说。
万松柏凌将军,这没有,如何交?
二人谈话断断续续传入王姈耳中,她费力垫脚去听,又闻得一个什么蜀地堪舆图。
她想要听仔细些,于是小心翼翼推开身前的扇门,动作轻之又轻。
万松柏见事情好像被糊弄过去了,心中暗喜,不禁连让酒都情真意切了几分。
凌不疑端酒欲饮,忽然听见细微得几不能闻的木轴咯吱声。
他借着袖袍与酒斛的遮挡,侧头望了望后方。
只见一小片水天碧色的裙摆,挂在侧门门槛处。
来人还算聪明,只将门扇开了不到一寸,若非他在军中常年练射箭,视力非常人可比,恐怕也看不见。
想起白日里王姈身着的曲裾裙的颜色,凌不疑将酒饮尽,眉头松动了几分,唇角也不自觉勾起。
然后朝后勾勾手,对梁邱飞耳语了几句。
……
屋内两人又开始扯到了天南海北,王姈在外有些着急,生怕晚了被万萋萋发现不在房内。
可她又不知如何将凌不疑神不知鬼不觉的唤出来。
肩头忽然被人一拍,王姈下了一跳,差点夺门而入,幸好身后的人拉住了她的臂弯。
梁邱飞王娘子!
王姈脚底发软,好半天才看出这是凌不疑身边的侍从。
她无语地指了指他,手捂着胸口拍着,缓解他带来的惊惧之情。
梁邱飞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识吓到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尴尬的摸着鼻子。
他怕节外生枝,赶紧将凌不疑吩咐的话向王姈复述一遍,得到回应后挺胸迈步回去和少主公交差。
王姈在他身后瞧了半晌,总有一种凌不疑的手下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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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王姈刚回到万萋萋房中,将以防万一充借口的玉串重新带回腕间。
屁股还未坐热,就听万萋萋大大咧咧推门而入,伴随着兴奋的声音。
万萋萋阿姈,你看谁来了!
王姈闻言起身去看,不等目光移到她身后,一个蓝裙子的小女娘两三步冲上来抱住了她。
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呜呜的哭。
程少商呜呜呜……阿姊,我对不住你……
程少商呜呜呜呜呜……我阿母……
程少商吭吭歪歪说了一大段话,王姈能听出来的不过几个词。
王姈嫋嫋。
王姈害怕是她家中长辈责罚她了,让她害怕至此。
只好轻手抚着程少商后背,声音温柔。
王姈出了何事?可是受委屈了?
王姈你同阿姊说,阿姊为你报仇。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程少商哭得更凶了。
程少商呜呜呜呜呜……
程少商阿姊对不住,我真是又笨又无能……
……
哭了半晌,程少商方才稳住心绪,抽抽噎噎地与王姈二人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她们这才知道,萧元漪回到程府后便把程少商叫到正堂,斥责了一番。
本来事情已解决,萧夫人也只想让少商长个记性,谁知道她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张口闭口一个认罚,气的萧夫人就要传棍仗。
幸好还是最后程家二兄弟及时赶到,伙同程将军,一边哄大的一边哄小的,按下气急的女君便把少商打包送到了万府。
嘱咐她好好冷静几天,不要去触碰自家阿母的霉头。
听完这番波折的家事,王姈很是疑惑。
王姈嫋嫋,你今日怎么了,平时不是很会糊弄你阿母吗?
王姈而且在汝阳王府,你为何半点不为自己解释,好像就等着有人惩罚你。
话音刚撂,程少商瘪着嘴,泪水又涌上,打湿了睫毛。
程少商我,我只是觉着,要不是我,阿姊怎会受这般无妄重伤。
程少商都怪我,不听阿母的话老老实实,非要惹祸,害得阿姊这般。
程少商我…我,
她说着又开始抽噎。
程少商当真是对不住阿姊。
一晚上折腾下来,在程府和自家阿母闹了一番,被急急忙忙的送出府,在万老太太房里聆听了几句教训,又在王姈面前哭了许久,程少商头发散了几缕,被汗微微打湿。
小女娘眼睛鼻子哭得像只小兔子,红彤彤的,上齿含着唇肉。肤白如凝脂,唇红似点绛。

王姈好似被什么击中了胸膛,心软了又软。
其实王姈比程少商大不了几岁,可面对她时,总是忍不住去照拂。而程少商呢,也是忍不住依靠她。
她将程少商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细语安慰。
王姈阿姊伤得不重,凌将军帮我请的宫中的御医,连他都说这只是看着唬人,实则无碍。